今日的田府当然与往日不同!
往日里,这田府周遭总萦绕着甲胄铿锵之声,巡检司的兵卒肃立门前,眉眼凌厉如锋,连风掠过院墙都似染了几分肃穆,往来行人多是快步而过,不敢多作停留……
可今日的田府,却全然换了模样,活脱脱褪去了一身肃杀,裹上了满院的喜庆……
朱漆大门被擦拭得锃光瓦亮,泛着温润的光,门上悬着的鎏金铜环特意被缠了几圈大红彩绸,绸带垂落两侧,末端坠着细碎的金箔,风一吹便簌簌作响,金箔晃着细碎的光,映得门楣中央那方红底金字的“囍”字愈发鲜亮夺目……
往来宾客路过,目光都忍不住落在那“囍”字上,这字落笔遒劲,笔锋藏着几分沉稳力道,让人一看就知道绝不是什么寻常匠人所能写就,席间早有见识过此笔锋的宾客低声议论,说这“囍”字是周老大人亲笔所书!
周老大人在定县经营多年,德高望重,亲笔题字既是给了田重颜面,更是疼惜自家女儿,这份心意,比任何贵重贺礼都来得真切……
门旁立着两株一人多高的金桂,枝繁叶茂,满树金蕊挤挤挨挨,是拜月山庄的沈员外特意送来的贺礼,花香浓郁得能透半条街,往来之人吸一口,都觉满口清甜,连空气里都飘着喜意……
敞开的大门内,青砖甬道被扫得一尘不染,砖缝里连半点杂草都不见,甬道两旁每隔三步便立着一盏红纱宫灯,灯架是新漆的黑漆,油亮光滑,缠绕着翠绿的藤蔓与鲜红的彩绸,藤叶鲜活,与红绸相映,格外亮眼……
此时天色渐暗,灯内烛火却是早已点燃,红纱透着火光,已然漾出融融暖意,一步步往里走,喜庆之意便愈发浓烈……
庭院正中搭了座宽敞的喜棚,棚顶覆着厚实的青布,边角用木柱固定,稳稳当当,棚檐四角坠着五彩绒球,风一吹轻轻晃动,添了几分灵动……
棚下整齐摆着数十张八仙桌,桌凳皆是从县城最大的醉仙楼借来的,桌面被擦拭得能映出人影,凳脚也细细打磨过,不见半点毛刺……
每张桌上都摆好了粗瓷碗碟,碗沿描着浅浅的红纹,虽不是名贵瓷器,却干净整洁,透着几分朴实的郑重……
碟中盛着瓜子、花生与糖块,皆是定县本地寻常吃食,瓜子饱满,花生香脆,糖块裹着薄纸,码得方方正正,没有半分凌乱,看得出打理之人用了心思……
往日里身着甲胄、神情肃穆的巡检司兵卒,今日也换了模样,清一色的青布短衫,腰间系着红绳,透着几分鲜活气……
有的兵卒正两两合力搬着桌椅归置,脚步稳健,嘴里还哼着乡间小调;有的蹲在桌边擦拭器皿,指尖细细摩挲,连碗沿的纹路都擦得干干净净;还有几个手巧些的,蹲在墙角扎彩花,红绸绿缎在手中翻飞,不多时便扎出一朵鲜活的绢花,脸上满是笑意,嗓门洪亮的吆喝声、说笑声交织在一起,闹得庭院里满是人间烟火气,驱散了往日的清冷肃杀……
大婚的主角田重田巡检,此刻正穿梭在宾客之间,一身大红喜服格外扎眼……
这身喜服是特意请县城最好的成衣铺王裁缝做的,面料用的是上好的云锦,触手光滑细腻,阳光下能瞧见布料上绣着的暗纹缠枝莲,枝蔓缠绕,栩栩如生,领口、袖口还滚着细细的金边,衬得他本就魁梧高大的身形愈发英武挺拔……
往日里,田重眉眼间总带着几分以前练兵时的凌厉,眼神锐利如刀,让人不敢轻易亲近,可今日,那份凌厉尽数褪去,眉眼柔和了许多,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待人接物皆是温和有礼,招呼着前来赴宴的宾客落座,又吩咐兵卒及时上茶递水,脚步不停,忙得脚不沾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不见半分不耐,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欢喜……
庭院西北角,堆着高高的物件,引得不少宾客驻足观望,那是周老大人为女儿周玉茹准备的陪嫁……
只见约摸有近百匹上好的绸缎,有绯红、月白、墨绿等各色,堆叠在一起,像一座五彩的小山,绸缎质地轻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旁边摆着几十坛陈年佳酿,酒坛上贴着红纸封条,隐约能闻到坛中飘出的酒香,醇厚绵长……
最惹眼的是那堆得跟小山似的金银首饰,金簪、银镯、玉钗错落摆放,闪着璀璨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往来宾客见了这般丰厚的陪嫁,无不啧啧赞叹,纷纷凑在一起议论,说田重虽不是定县本地人,却能娶到周老大人的千金,还得此丰厚陪嫁,真是好福气,更有人直言,田重与周玉茹是天作之合,往后定能夫妻和美,前程顺遂……
待到祝无恙一行人抵达田府门前时,已是酉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庭院里的红纱宫灯烛火摇曳,映得满院暖意融融,喜棚里早已坐满了宾客,人声鼎沸,笑语喧哗,热闹非凡……
当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祝无恙驻足门前,望着棚内熙攘的人群,眼中满是惊讶……
他与田重是同一天到定县赴任,本以为他与自己一般,在定县并无太多相识之人,这场婚宴想必不会太过热闹,却没料到竟是这般光景……
身旁的盛潇潇也瞧着棚内的热闹场面,眼底满是意外,悄悄用手肘碰了碰祝无恙,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你不是说田巡检和你都是一起到定县赴任的,估计没几个朋友嘛,你瞧瞧这场面,宾客满座,欢声笑语的,就算说田老哥是定县本地人都不为过吧?”
祝无恙闻言,脸上露出几分尬笑,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感慨:
“看来田老哥确实比我会结交朋友,待人真诚热忱,能得这般多人敬重,能看到这场面,我确实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