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每上一层楼,手里的袋子就好像重了一分。
周亚心又乱了。
要不先藏起来?
可待会儿进门该怎么藏?
藏哪儿?
床底下?
衣柜最深处?
还是干脆塞到阳台某个犄角旮旯里?
走到家门口,她深呼吸,掏出钥匙。
门锁转动的声音很轻,她推开门,一股干净的沐浴露香气混着水汽扑面而来。
小白正好从浴室里出来。
他身上穿着一件干净的白t恤,下面是同色的白色长裤,宽松的款式衬得他整个人越发纤细。
他正拿着一条毛巾,胡乱地在自己湿漉漉的白发上擦着。
发梢的水珠顺着他漂亮的脸颊线条滑下来,滴落在他精致的锁骨上。
刚洗完澡,他皮肤泛着一层薄薄的粉,那双眼睛在水汽的氤氲下,显得格外的干净清澈。
他看到周亚,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姐,你回来了。”
周亚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之前在店里,在路上,脑补了无数遍的画面,在这一刻,都不及眼前这活生生的一幕来得冲击力大。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那个提在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往身后一藏。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阮小白眨了眨眼,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喊她进来。
“饭在桌上了,你快去吃吧,要凉了。”
他说着,就拿着毛巾,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看着他转身的背影,那柔软的白色短发,窄窄的肩膀,还有那一截白得晃眼的后颈。
周亚咽了口口水。
现在不说,这东西就得在她房里藏着,像个定时炸弹。
每天看着,每天提醒她自己干了件多离谱的事。
长痛不如短痛。
她心一横,鬼使神差地就迈步跟了上去。
在阮小白的手碰到自己房间门把手的前一秒,周亚伸出手,把那个皱巴巴的黑色塑料袋,直接塞进了他怀里。
动作有点粗鲁,像是甩掉一个烫手山芋。
阮小白被她撞得往前踉跄了一下,怀里凭空多出个东西,他下意识地抱住。
“给你买的新衣服。”
周亚飞快地吐出这几个字,声音不大,还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绷。
说完,她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的小孩,看都不敢再看小白一眼,转身就快步走到了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她拿起筷子,低着头,假装专心致志地看着桌上的饭菜。
背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阮小白抱着那个轻飘飘的塑料袋,站在原地,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姐姐僵硬的背影。
新衣服?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袋子。
虽然有点奇怪,但他也没多想。
姐姐最近总是早出晚归,还记得给他买东西,他心里其实是高兴的。
他捏了捏袋子,提着它,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很整洁,床铺得平平整整。
他随手把袋子放在床上,然后走到书桌前,拿起吹风机,准备先把头发吹干。
吹风机的嗡嗡声响了一会儿,他关掉,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他这才想起床上那个袋子。
走过去,他坐到床边,把袋子打开。
一股廉价的布料味道钻进鼻子。
他心里有点奇怪,把袋子里的东西整个提了出来。
“哗啦——”
一件黑白相间的,带着层层叠叠荷叶边的......裙子?
黑色的主调,胸前和下摆是白色的蕾丝花边,腰上还系着一个同样镶着荷叶边的小围裙。
阮小白的眼睛,一点一点地睁大了。
他捏着那件衣服,手有点抖。
这是什么?
他把衣服翻来覆去地看,然后,一个带着两个毛茸茸耳朵的发箍,从衣服里掉了出来,滚落到床上。
是猫耳朵。
那一瞬间,阮小白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他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不是什么都不懂。
他用周亚给他买的二手手机上过网,看过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知道这是什么。
男仆装。
专门给男人穿的,那种带有取悦性质的,情趣服装。
一股热气猛地冲上他的脸,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根。
他拿着那件衣服,像是拿着一团火,烫得他指尖都在发麻。
他自认为已经很努力地在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习惯这里的男女观念。
可习惯是一回事,让他真的穿上这种东西,是另一回事!
阮小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猛地抓起那件衣服和那个猫耳朵发箍,还有黑色塑料袋,转身就冲向房门。
“砰!”
他一把拉开门。
“姐!”
他喊了一声,声音因为愤怒和羞耻而拔高,甚至带上了一点颤音。
客厅里,周亚的背影猛地一僵。
来了。
她就知道会这样。
她没回头,甚至不敢动,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阮小白见她不理,几步就冲到了餐桌旁,把那件衣服“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糖醋排骨的盘子被震得跳了一下。
“姐!”
他又喊了一声,这次的声音更大了,带着压抑不住的恼怒。
“这是什么?!”
周亚的脊背僵得像块铁板。
完了。
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糖醋排骨的香气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可她一点食欲都没有。
她甚至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有多灼热,带着羞愤和恼怒,几乎要把她的工装外套烧出两个洞来。
她磨蹭了半天,才慢吞吞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
小白就站在桌边,脸颊到脖子,红得像煮熟的虾。那双平时干净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全是水汽和控诉。
他一只手还捏着那件衣服的肩带,另一只手指着它,指尖都在轻微地发抖。
“这是什么?”
他又问了一遍。
周亚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她拿起桌上的水杯,灌了一大口凉白开,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个......老板娘说,这是新款的家居服。”
她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他。
“穿着......舒服。”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家居服?”
他把那件衣服拎起来,抖开,那个镶着荷叶边的白色小围裙晃来晃去。
“谁家家居服长这个样子?还带猫耳朵?”
他把那个毛茸茸的发箍也拿了起来。
“我......我看着挺可爱的。”
周亚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不喜欢猫吗?”
“我喜欢不喜欢猫跟这个有关系吗?”
阮小白的逻辑异常清晰。
“姐姐,你手机上也能上网,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周亚彻底说不出话了。
她确实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才更没法解释。
看着她这副心虚的样子,阮小白胸口起伏得更厉害了。
他觉得又气又委屈,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羞耻。
他把那件衣服和发箍重新拍在桌上,这次的力气更大。
“你为什么要买这种东西?”
周亚被他问得节节败退,整个人缩在椅子里,像个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她平时跟人干架都没这么怂过。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沾了点灰的鞋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我......我可能中邪了。”
阮小白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是这么个答案。
周亚没敢抬头,继续小声给自己找补:“就是路过那家店,不知道怎么回事,脚就挪不动了,等我反应过来,钱都付了......小白,我可能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她越说越觉得这个理由不错,至少比她自己犯蠢要好听点。
阮小白看着她,那张涨红的脸,神情复杂。
气还没消,但看着周亚这副样子,又觉得有点好笑。
中邪?
亏她想得出来。
周亚见他没说话,偷偷抬眼觑了他一下,又飞快低下头,用更小的声音,说出了心里藏着的那个,真正荒谬的理由。
“也可能是为了小时候......我小时候,就想要一个......一个特别好看的男仆。”
她说完,就把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请你别怪我。”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冰箱还在嗡嗡作响。
过了很久,久到周亚以为自己会在这尴尬的气氛里窒息时,头顶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扔了吧。”
阮小白的声音已经没了刚才的怒气,只剩下一种无奈的疲惫。
他不想再追究了。
不管是中邪还是童年梦想,这东西的存在本身,就让他浑身不自在。
周亚猛地抬起头。
“扔了?”
“嗯。”
阮小白点头。
“拿去楼下垃圾桶扔掉。”
这下,周亚有点不乐意了。
她可以承认自己犯蠢,可以道歉,但扔掉?那不行!
“那可是二百二十块钱。”
她脱口而出。
“我今天在三十楼外面挂了一天,才赚了三百。”
就这么扔了,跟扔她的血汗有什么区别。
阮小白被她这一下整不会了。
他看着周亚脸上那副“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的钱”的表情,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噌”的一下又冒了上来。
“舍不得?”
他气笑了。
“那姐姐你留着自己穿,反正我不穿!”
“我怎么穿啊!”
周亚急了,站起身。
“这是男款的!”
“那就挂着看!”
“别啊,别呀!”
周亚看他真的要生气了,赶紧凑过去,拉住他的胳膊,态度软了下来。
“小白,小白,你就穿一次,就一次行不行?”
她开始胡搅蛮缠:“满足一下姐姐这一次,就这一次小小的愿望。”
阮小白想把自己的胳膊抽回来,但周亚抓得死紧。
“你放手。”
“不放。”
周亚耍起了无赖,她甚至开始胡扯。
“我从小到大,就这么一个愿望,我爸妈都不管我,我就天天盼着能有个你这么好看的......弟弟,穿这个给我看,我上辈子肯定是积了大德了,这辈子才能捡到你,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圆我一个梦,行不行?”
她一边说,一边还挤了挤眼睛,试图挤出两滴眼泪来,可惜没成功。
阮小白被她这一通鬼话连篇说得有点懵。
他看着姐姐那张写满“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快信我”的脸,心里那堵墙,好像真的松动了一点点。
虽然知道她多半是在胡说八道,可那句“上辈子积了大德才能捡到你”,还是让他心软了一下。
周亚见他表情松动,立刻再接再厉。
“就穿十分钟,不,五分钟!我拍张照就行!以后再也不提了!那二百二十块钱也不算白花,对不对?”
她循循善诱,像个骗小孩的怪阿姨。
阮小白抿着嘴,还是不说话,但眼神里的抗拒,确实没那么强烈了。
周亚心一横。
对付这种犹豫不决的,就得下猛药。
她忽然弯腰,手臂一抄,在阮小白一声短促的惊呼中,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他太轻了,周亚抱着他,就像抱着一捆棉花。
阮小白整个人都僵住了,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脖子,生怕自己掉下去。
他脸上的热度“轰”的一声,达到了顶峰。
“姐!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不放。”
周亚抱着他,稳稳地走。
“你不穿,我就抱着你,咱俩今晚就在客厅站着。”
她以为这招能管用。
谁知道,怀里的人在她走了两步后,忽然不动了。
阮小白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你就算把我抱到大街上,让所有人都看着,我也不穿。”
周亚的脚步,顿住了。
她低头,只能看到他毛茸茸的白色头顶,和他因为用力而泛红的耳朵尖。
他没有挣扎,没有大喊大叫,只是用最平静的语气,说了最狠的话。
周亚知道,他是认真的。
她抱着他,站在客厅中央,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秋天的晚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里吹进来,吹在她脸上,有点凉。
她心里那点荒唐的,炽热的念头,也跟着一点点冷了下来。
她在干什么啊。
欺负一个比自己小六岁,无依无靠,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人。
就为了满足自己一个见不得光的龌龊癖好。
周亚,你真不是个东西。
她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抱着小白的手臂,慢慢松开了。
她把他轻轻放回地上,看着他站稳。
阮小白低着头,不看她。
周亚也没说话,转身走回餐桌旁,拿起那件衣服和那个猫耳朵发箍,把它们胡乱塞到黑色塑料袋里。
“......你先吃饭吧,一会儿凉了。”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沙哑。
说完,她提着那个袋子,像是提着一袋真正的垃圾,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她的背影看着有点垮,没了平时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阮小白站在原地,看着她拉开门,提着那个袋子,好像真的要去把它扔掉。
二百二十块。
三十楼外,挂一天。
他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说不出的难受。
在周亚一只脚已经迈出门外时,他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等等。”
周亚的动作停住了,但没有回头。
阮小白快步走上前,从她手里,拿过了那个皱巴巴的黑色塑料袋。
袋子很轻,可他觉得有点沉。
他低着头,看着袋子里的那团黑白相间的东西,脸颊又开始发烫。
周亚看着他,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我......”
阮小白的声音很小,像说给自己听。
“我穿。”
他抬起头,对上周亚错愕的目光,又飞快地重复了一遍,像是为了说服自己,语气也加重了些。
“就一次,只一次!”
周亚还保持着单脚迈出门外的姿势,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
她看着小白从自己手里拿走那个黑色塑料袋,看着他低头,看着他发红的耳廓,然后听见他几乎轻不可闻的那句“我穿”。
她的大脑有一瞬间是空白的。
阮小白没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抓着那个袋子,转身就走。
他的步伐很快,甚至带着点同手同脚的僵硬,像是急于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客厅,逃离她探究的目光。
“砰。”
一声轻响,他房间的门关上了。
周亚还站在门口,走廊间的晚风吹得她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慢慢地,把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然后反手关上了大门。
客厅里恢复了寂静,餐桌上那盘糖醋排骨还在执着地散发着香气。
她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却没动筷子。
她只是盯着小白紧闭的房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点期待,又有点愧疚。
房间里,阮小白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闭着眼,手里还死死地攥着那个塑料袋,袋子被他捏得“沙沙”作响。
刚刚在客厅里,对着姐姐说出那句话,几乎用尽了他这辈子所有的勇气。
现在那股劲儿过去了,铺天盖地的羞耻感又重新淹没了他。
他为什么要答应。
就因为那二百二十块钱?就因为她那句“三十楼外挂一天”?
好像也不全是。
是在她提着袋子,背影萧索地走向门口的那一刻。
他忽然觉得,如果真让她把这东西扔了,她会难过。
不是因为钱,而是她那个荒唐的,见不得光的,“想要一个好看男仆”的愿望,会连同那个袋子一起,被丢进冰冷肮脏的垃圾桶里。
他不想她难过。
这个念头比什么都来得清晰。
他在门后站了足足五分钟,直到自己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才睁开眼。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床头灯,光线昏黄。
他走到床边,把那个黑色塑料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
一团黑白相间的布料,一个带着铃铛的项圈,还有那个毛茸茸的猫耳发箍。
这就是姐姐花了二百二十块钱买回来的“家居服”。
他伸出手指,碰了一下那件衣服。
面料有点柔软,带着一股廉价的化学纤维味道。
衣服的主体是一件黑色的,类似连衣裙的短衫,胸口和裙边都缀着白色的蕾丝花边。
最显眼的,还是那件独立的,小得可笑的白色荷叶边围裙。
阮小白把它拿起来,在自己身前比了比。
围裙的长度,大概只能遮到大腿中部。
他的脸颊“轰”的一下,又烧了起来。
他把围裙扔回床上,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不能再想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那堆东西,开始脱自己身上的t恤和长裤。
秋夜微凉,冰冷的空气一接触到皮肤,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光着上身,看着自己投在墙壁上的影子,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就穿一次。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就当是......感谢姐姐的收留和照顾,还她那份真诚的关心。
这么一想,心里的那点别扭和抗拒,似乎就淡了些。
他转回身,拿起了那件黑色的主体衣物。
他把它抖开,研究了半天。
这衣服的设计很奇怪,背后是交叉的绑带设计,他从来没见过。
他试着像套t恤一样从头顶套进去,结果脑袋是过去了,胳膊却被那几根细细的带子卡住了,怎么也伸不出来。
折腾了半天,把自己弄得像个被渔网缠住的鱼,又气又急。
他只好把它脱下来,重新研究。
原来是要先解开后面的绑带。
阮小白耐着性子,把那些细细的带子一根根解开,衣服总算能敞开了。
他像穿外套一样,先把两条胳膊伸进袖子里,然后费力地把背后的绑带一根根重新系上。
他看不见背后,只能凭感觉摸索。
那些带子滑溜溜的,好几次都从指尖溜走。他越急,手就越不听使唤。
好不容易把带子都系上了,松紧却不对。
有的地方勒得死紧,有的地方又松松垮垮。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白毛。
周亚在外面等着,他不能再拖了。
他索性不管了,就这样吧。
衣服很短,下摆将将遮过他的大腿根,两条又细又直的腿就这么完全暴露在空气里。
他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下意识地并拢双腿,想减少一点裸露的面积。
接着是那件白色的小围裙。
他把它拿到身前,围裙的带子又细又长。
他把它绕到身后,摸索着想打个结。
可越是心急,那个结就越是打不好,不是松了,就是歪了。
最后他只能打了个歪歪扭扭的死结。
然后是那个带着小铃铛的项圈。
项圈是摁扣的设计,他把它扣在脖子上,“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某种枷锁。
他稍微动了一下脖子,那个小小的金色铃铛就发出了“叮铃”的脆响。
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阮小白的动作僵住了。
这声音......也太羞耻了。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生怕再弄出一点声响。
最后,就剩下那个猫耳朵发箍了。
他看着床上那个毛茸茸的东西。
他伸出手,又缩回来,反复了好几次。
周亚的脸又浮现在他脑海里。
她那副想看又不敢说的样子,她那句“我上辈子积了大德了,这辈子才能捡到你”。
他闭上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把抓过那个发箍,戴在了自己头上。
发箍有点紧,把他的白发弄得有些乱。
两只毛茸茸的黑色猫耳朵,就这么立在了他的头顶。
好了。
全都穿好了。
他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因为不习惯而叫嚣着。
廉价的布料摩擦着皮肤,有点痒。
头顶的耳朵更是让他觉得自己羞耻不已。
房间书桌上有一面镜子。
他一直没敢往那边看。
现在,他必须面对了。
他像是机器人一样,一顿一顿地,慢慢转过身,面向那面镜子。
然后,他看到了镜子里的人。
那真的是自己吗?
镜子里的人,有着一头醒目的白色短发,皮肤在灯光下白得几乎透明。
可他身上穿着的,却是一套荒谬到极点的黑白仆人装。
黑色的短衫勾勒出他单薄的少年身形,胸口和裙摆的白色蕾丝花边显得不伦不类。
腰间那个歪歪扭扭的白色围裙,更是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滑稽又可怜。
他的脖子上,是一个黑色的项圈,金色的小铃铛闪着微光。
他的双腿裸露着,因为紧张而绷得笔直。
最让他无法直视的,是头顶那两只黑色的猫耳朵。
它们立在他的白发上,让他看起来像个从什么奇怪漫画里走出来的,性别模糊的角色。
他的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脖子根,和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双总是清澈干净的眼睛里,此刻全是水汽,混杂着羞愤,屈辱和一丝茫然。
太怪了。
实在是太奇怪了。
阮小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抬起手,想把头上的耳朵摘下来。
可手指刚碰到那个发箍,周亚那张写满“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快信我”的脸又冒了出来。
二百二十块。
他把手放下了。
他对着镜子,试着动了一下。
“叮铃。”
脖子上的铃铛又响了。
他立刻僵住,像个被抓住偷东西的小偷。
不行,不能再待下去了。
再待下去,他会疯掉的。
五分钟。
他跟姐姐说好的。
不,是姐姐说的,他没同意。
但现在,他决定就五分钟。
他走到门边,手放在了冰凉的门把手上。
只需要拧开,走出去,站到她面前,让她拍张照,然后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很简单。
可他的手,却重得像灌了铅。
客厅里,周亚已经把那盘糖醋排骨吃了一半。
她吃得很慢,一边嚼,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小白房间的动静。
太安静了。
除了最开始那一声关门声,里面就再没传出任何声音。
他是不是后悔了?
在里面生闷气?
还是......根本就没打算穿,只是为了不让她把衣服扔掉才拿了进去?
周亚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她叹了口气,心里那点不该有的期待,又渐渐冷了下去。
也是,自己也太不是东西了。
怎么能逼他做这种事。
她夹起最后一块排骨,塞进嘴里,决定等他出来,就好好跟他道个歉。
以后再也不提这茬了。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轻微的,门锁转动的声音。
周亚的动作停住了,嘴里的排骨都忘了嚼。
她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住房门的方向。
门,开了一道缝。
然后,那道缝隙一点点,一点点地扩大。
一只穿着白色短袜的脚,先探了出来。
小巧,干净。
脚踝的骨骼形状很好看,再往上,是又细又直的小腿。
皮肤白得像新雪。
再往上......
周亚的呼吸,停住了。
那个身影,从门后完完整整地走了出来。
周亚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她看见了。
那是一幅她这辈子都想象不出的画面。
小白就站在那里,离她不过几米远。
他那一头惹眼的白发被弄得有些乱,头顶上,端正地戴着一个黑色的猫耳发箍。
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就那么立着,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真实的,从漫画里走出来的感觉。
他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从脸颊一直烧到耳根,再蔓延到修长的脖颈。
那双总是清澈干净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垂着,不敢看她。
他身上穿着那件黑色的,裙子一样的短衫,胸口和下摆的白色蕾丝花边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
腰间系着那个白色荷叶边围裙,带子在他身后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
围裙太短,衣服也太短,短到只能将将遮住大腿根部。
两条笔直又纤细的腿,就这么毫无遮挡地暴露在空气里。
他大概是觉得冷,又或者是羞耻,双腿并得紧紧的,脚上穿着一双干净的白色短袜,脚趾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着。
最要命的,是他脖子上那个黑色的项圈。
项圈的正中间,挂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
他每动一下,哪怕只是一个微小的、颤抖的呼吸,那个铃铛都会发出一声清脆的“叮铃”。
那声音,像一把小小的钩子,一下一下,挠在周亚的心尖上。
她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甚至想好了要怎么跟他道歉。
可当她真的看到这一幕时,所有准备好的说辞,所有理智,全都在瞬间分崩离析。
这是什么......人间凶器。
可爱。
这个词,周亚觉得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眼前的景象。
是那种,能让人的心脏骤停,呼吸凝滞,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他面前的,毁灭性的冲击。
他太瘦了,单薄的肩膀在宽大的领口下若隐若现。
他太白了,像是上好的羊脂玉,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可他又太乖了,明明羞耻得快要死掉了,却还是穿上了这身荒唐的衣服,站到了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