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三十七年，秋，宁海卫。夕阳将近海的浪花染成金红，城墙下的渔市刚散，挑着空担子的渔民哼着小调往家赶，玄械防御塔顶端的晶眼望远镜缓缓转动，折射出最后一缕霞光——这是东海沿岸最寻常的黄昏，平静得让人心安。
城楼上，总兵秦岳正擦拭着祖传的玄铁刀，刀鞘上的“宁海”二字被海风侵蚀得有些模糊。他刚接到泉州港传来的消息，说玄械司在鬼哭礁重创海妖，心里正松了口气，就见了望哨的士兵突然跌跌撞撞跑上来，声音发颤：“总、总兵大人！东南海面，好多黑影！速度快得邪乎！”
秦岳猛地起身，玄铁刀“呛啷”出鞘。他快步登上箭楼，举起单筒望远镜——视线里，原本平静的海面像是被墨汁染透，无数菱形的墨色鳞片在夕阳下闪烁，如潮水般朝着海岸涌来，最前方的海妖已露出半截脊背，背鳍上的尖刺泛着冷光，正是东海最凶戾的墨鳞海妖。
“是墨鳞族群！鸣锣示警！”秦岳的吼声震得城砖嗡嗡作响。急促的铜锣声瞬间撕裂黄昏的宁静，百姓们刚踏进家门，又拎着包袱往外跑，哭喊声、孩童的啼哭声与铜锣声混在一起。秦岳拔出信号箭，猩红的火光冲天而起，两座近海的“镇波”级玄械防御塔立刻启动，淡蓝色的能量护盾在塔身前展开，玄铁炮口缓缓转向海面。
墨鳞海妖的速度远超寻常海妖，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前锋已冲到防御塔百丈范围内。它们没有直接冲撞，而是突然集体下沉，紧接着，数道丈高的玄力巨浪凭空掀起，浪头裹挟着破碎的渔船和礁石，狠狠砸向防御塔的能量护盾。“轰隆”一声巨响，西侧防御塔的护盾泛起剧烈涟漪，能量指示灯瞬间从绿转黄。
“开炮！用破甲弹！”秦岳下令。防御塔的玄铁炮发出轰鸣，漆黑的炮弹带着淡金色的符文光芒射向浪头，炸开的火光暂时驱散了巨浪。但海妖的攻击接踵而至，这次它们换了战术——数十只体型庞大的墨鳞海妖组成“冲击阵”，用头颅顶着玄力护盾，如攻城锤般撞向防御塔的基座。
西侧防御塔的基座是玄铁浇筑的，却在连续撞击下出现细密的裂纹。塔上的操作手嘶吼着注入更多星核能量，试图稳固护盾，可墨鳞海妖的利爪已攀上塔身，锋利的爪子像钢刀般划过玄铁，留下深深的划痕。突然，一声刺耳的断裂声传来，防御塔的能量核心被海妖利爪抓破，淡蓝色的能量洪流喷涌而出，整座塔轰然倒塌，砸在海面上激起巨大的水花。
“西侧塔没了！”士兵的惊呼刚落，东侧防御塔也传来噩耗——一群墨鳞幼妖钻进了塔的传动系统，用牙齿咬断了玄铁齿轮，防御塔的炮口卡在半空，再也无法转动。失去了防御塔的阻拦，海妖群如决堤的洪水般冲上岸，最前方的几只已跃过护城壕，利爪挥向奔逃的百姓。
“玄甲营，随我杀！”秦岳挥舞着玄铁刀，带领三百玄甲兵从城门冲出。玄甲兵的战甲上刻着“御水符”，能抵御海妖的玄力攻击，他们组成方阵，刀光如练，瞬间斩杀了十几只冲在最前的墨鳞海妖。秦岳的刀尤其迅猛，一刀就劈开了一只海妖的头颅，黑色的血液溅了他满脸，他却连眼都没眨。
可海妖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密密麻麻的墨鳞在沙滩上蠕动，不断有海妖越过方阵，扑向后方的百姓。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被海妖追上，眼看利爪就要落在孩子身上，秦岳猛地掷出玄铁刀，刀身旋转着穿透了海妖的胸膛。他刚要去捡刀，另一只海妖从侧面扑来，利爪划过他的左臂，带起一片血肉，深可见骨。
“总兵大人！”亲兵惊呼着扑上来，用盾牌挡住后续攻击。秦岳咬牙拔出腰间的短剑，任由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嘶吼道：“慌什么！点火！把浸油的玄铁箭都拿出来！”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城墙上堆满了浸过鱼油的干草和玄铁箭，这些东西遇火即燃，且能黏在海妖的鳞片上，持续灼烧。
火折子被纷纷掷出，城墙下瞬间燃起一道火墙。墨鳞海妖怕火，冲到火墙前的纷纷后退，身上沾到火星的则疯狂打滚，黑色的鳞片在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秦岳趁机带领玄甲兵撤回城内，下令关闭城门，用巨石顶住——此时的城门已被海妖撞得变形，门板上布满了深深的爪痕。
城楼上，秦岳看着臂上的伤口，亲兵正用烧红的玄铁烙止血，滋滋的白烟升起，他却只是闷哼一声。目光投向城外，沙滩上已是一片惨状：百姓的尸体与海妖的尸体重叠，破碎的衣物和渔具漂浮在海面上，原本金红的海面此刻被鲜血染成暗红，真正应了“尸浮海面”四个字。
“总兵大人，西侧城墙被撞出缺口了！”士兵的呼喊让秦岳猛地回神。他冲到西城楼，只见城墙的东南角已塌下一大片，十几只墨鳞海妖正顺着缺口往上爬，玄甲兵用长矛拼命阻拦，却架不住海妖的疯狂冲击。“把滚石和火油都推下去！”秦岳抓起一块巨石，狠狠砸向爬在最前的海妖，将它砸得脑浆迸裂。
夜幕降临时，海妖的攻击终于暂时停歇，它们在城外一里处聚集，墨色的身影在月光下如鬼魅般晃动。秦岳趁着这短暂的喘息，立刻召集幕僚和将领议事。议事厅里灯火昏暗，每个人的脸上都沾满了血污和烟灰，气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大人，我们的玄甲兵只剩不到两百人，弹药也快耗尽了。”副将李嵩声音沙哑，“海妖只是暂时退去，天亮了肯定会发起更猛烈的攻击，宁海卫撑不了多久。”另一名幕僚补充道：“刚收到传信符，台州卫和温州卫都发现了墨鳞海妖的踪迹，它们是族群南移，这只是首轮袭击！”
秦岳沉默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知道，仅凭宁海卫的力量，根本挡不住庞大的墨鳞族群，必须向京城求援，而且要快。他猛地起身，走到案前，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割破自己未受伤的右臂，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拿奏折来！”
幕僚们都愣住了，李嵩急忙劝阻：“大人，您伤势未愈，何必用血书……”“非血书不足以表危急！”秦岳打断他，声音铿锵，“只有让陛下看到我们的血，才能知道东海防线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他用手指蘸着鲜血，在奏折的开头写下“尸浮海面，城郭半毁”八个大字，血字鲜红刺眼，透着绝望与决绝。
奏折里，他详细描述了墨鳞海妖的数量、攻击方式，以及宁海卫的伤亡情况，最后恳请朝廷速派玄械司支援，调拨星核能量和玄械武器，否则整个东海沿岸都将沦为海妖的猎场。写完后，他用印泥盖上总兵大印，将奏折折好，塞进一个防水的玄铁盒里。
“谁愿去送这封奏折？”秦岳举着玄铁盒，目光扫过众人。通往京城的路要经过近海，此刻海面全是游弋的海妖，此去九死一生。沉默片刻，一名年轻的信使站了出来，他叫陈信，是宁海卫最快的骑手，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总兵大人，末将愿往！”
秦岳看着他，郑重地将玄铁盒交给他：“从密道走，出卫所后换乘快船，绕过近海的海妖群，到泉州港后转八百里加急。记住，这封奏折比你的命还重要，就算死，也要把它送到京城！”陈信单膝跪地，接过玄铁盒揣进怀里：“末将若不能送达，提头来见！”
深夜的密道里，秦岳亲自送陈信到出口。陈信换上渔民的服饰，背上一个装满鱼干的行囊，玄铁盒就藏在行囊底部。“出了这密道，就是乱石滩，那里有我们的秘密快船。”秦岳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点，海妖的听觉很灵敏。”陈信点头，转身钻进密道的黑暗中，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陈信沿着密道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抵达乱石滩。夜色下的海面平静得可怕，只有海妖的低吼声从远处传来。他熟练地解开快船的缆绳，刚要上船，就听到身后传来“哗啦”的水声——一只墨鳞海妖正从水里探出头，冰冷的眼睛盯着他。
陈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慢慢后退，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刀。海妖发出一声低吼，朝着他扑来。陈信猛地转身，将行囊里的鱼干朝海妖扔去，趁海妖扑向鱼干的瞬间，纵身跳上快船，用力划动船桨。快船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乱石滩，身后的海妖在水中疯狂追赶，却始终差了一步。
海面上，陈信不敢有丝毫停歇，他压低身体，让快船尽量贴近海面，借助礁石躲避海妖的视线。好几次，他都能看到巨大的墨鳞在船旁划过，黑色的影子让人心头发颤。他咬着牙，脑海里只有秦岳的嘱托，手臂划桨划得酸痛，却不敢放慢速度。
天快亮时，陈信终于绕过了海妖密集的区域，远远看到了泉州港的灯塔。他松了口气，刚要加快速度，突然发现前方的海面上飘着几艘残破的战船——是玄灭的舰队！战船的甲板上，几名修士正用望远镜观察海面，显然是在监视过往船只。
陈信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立刻将快船划到一座暗礁后隐藏起来。他知道，玄灭与玄械司不和，若是被他们发现这封求援奏折，肯定会设法阻拦。他耐心等待着，直到朝阳升起，玄灭的战船开始移动，才趁机划着快船，贴着暗礁边缘，朝着泉州港的方向冲去。
与此同时，宁海卫的城墙上，秦岳正盯着城外的海妖群。它们又开始躁动起来，无数的墨鳞在晨光中闪烁，显然新一轮的攻击即将开始。亲兵递来一碗汤药，是治伤的，他却摆了摆手，重新握紧了玄铁刀。城墙的缺口处，玄甲兵们正用沙袋和木板临时加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坚毅——他们知道，援军到来前，他们就是宁海卫最后的屏障。
“总兵大人，您看！”了望哨突然大喊。秦岳抬头望去，只见泉州港的方向升起了一道红色的信号弹——那是陈信安全抵达的信号。他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松动，随即又变得严肃。他知道，这只是求援的第一步，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城外，墨鳞海妖的嘶吼声再次响起，成千上万的海妖朝着城墙冲来，玄力巨浪再次掀起，如同一座移动的水山。秦岳站在城墙最高处，高举玄铁刀，嘶吼道：“兄弟们，守住宁海卫，等着援军来！杀——”
玄甲兵们的呐喊声震彻云霄，与海妖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箭矢如雨般射出，火油再次燃起，城墙下的火墙重新亮起，将海妖的身影吞没。秦岳的左臂还在流血，伤口被汗水浸湿，传来钻心的疼痛，但他死死盯着冲来的海妖，眼神坚定如铁。
泉州港内，陈信跳上码头，抱着玄铁盒一路狂奔，冲向驿站。驿站的驿卒看到他满身的海水和血污，又看到玄铁盒上的总兵大印，立刻明白了事情的紧急，迅速备好了最快的战马。陈信将玄铁盒交给驿卒，嘱托道：“八百里加急，务必送到兵部，送到玄械司！”
战马嘶鸣着冲出驿站，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陈信站在码头，望着战马消失的方向，长长地松了口气。他不知道这封血书能否及时送到，也不知道援军何时才能到来，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
东海的海面上，墨鳞海妖的族群还在不断南移，台州卫和温州卫的警报已经拉响，更多的防御塔被摧毁，更多的百姓流离失所。秦岳带领着残兵在宁海卫坚守，玄械司的苏清鸢还在鬼哭礁与玄灭周旋，京城的朝堂上，那封带着鲜血的奏折正沿着驿道飞速靠近——一场关乎东海沿岸生死存亡的大战，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