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宇心中反复琢磨,这忽强忽弱的波动绝非偶然,要么是对方在刻意隐匿气息,用某种敛气法门掩盖着至宝的灵力,要么就是在复杂的地形中不断停顿。
或许是路过了布满乱石的沟壑,或许是在茂密的灌木丛中搜寻着什么,才让牵引的“线”时断时续。
但无论如何,林飞宇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仔细梳理着感应中对方的行进路线,发现虽偶有偏移。
比如曾朝着北边的丘陵绕了半里地,又折返回原途,但大方向却始终锁定着这片牧场,绝不可能是巧合。
只是这速度实在太慢,比他当初被捕奴团押解时乘坐的囚车快不了多少。
那囚车车轮卡着碎石子,每走一步都咯吱作响,一日下来也走不了三十里。
他忍不住在心中揣测:难道对方是骑着普通的凡马赶路?可凡马在草原上日行百里不在话下,不该如此迟缓;还是说,对方是在地面上一寸寸搜索,生怕错过什么线索?就像猎人追踪猎物时,会仔细查看每一处足迹,每一片被踩踏的草叶,才会走得这般缓慢?
破屋的四壁早已破败不堪,黄泥糊成的墙皮大面积脱落,露出里面朽坏的木骨,像老人嶙峋的肋骨。
寒风从缝隙中钻进来,带着草原特有的凛冽,卷起地上的干草碎屑,那些碎屑打着旋儿落在林飞宇单薄的破衣上。曾经高阶法衣的模样早已不见,束发的玉冠和白玉簪子早已丢失,腋下和袖口早已磨出破洞,寒风顺着破洞往里钻,冻得他皮肤发紧。
他微微抬眼,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云层厚重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压得人喘不过气,眼底闪过一丝焦虑。
若是对方在这样的天气里加快速度,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抵达牧场,而他如今的状态,连应对一个普通护卫都有些吃力。
这几日他借着夜晚的黑暗偷偷运转残存的元神之力调理身体。
每当夜深人静,其他奴隶都陷入沉睡,发出粗重的鼾声时,他便盘膝而坐,将元神之力化作细密的丝线,一点点梳理着受损的经脉。
那些经脉像是被洪水冲垮的河道,布满了裂痕与淤塞,元神之力流过时,总会带来针扎般的疼痛,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浸湿了身下的干草。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在元神不离体的前提下,他已能勉强施展出两次大回复术。
大回复术运转时,蓝绿色的光晕会从他的掌心溢出,顺着经脉游走,修复着受损的肉身。此刻他掀开破衣的一角,能看到肉身表面的伤口、鞭伤虽仍留着狰狞的疤痕。
那是捕奴团的皮鞭和牧场监工的弯刀留下的印记,有的疤痕深可见骨,愈合后便凸起一道褐色的硬痂,有的则是细密的划伤,像地图上的纹路,这是他故意留下的,掩人耳目。
但内里的损伤却已痊愈大半,至少不用再承受伤口撕裂的剧痛。之前哪怕只是弯腰割草,都会牵扯到腰间的伤口,让他疼得直冒冷汗,如今却能正常活动,这已是他目前能达到的最好状态。
可法力的问题却始终无解,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每当他夜里吸收天地间稀薄的灵气试图补充法力时,那些灵气刚进入丹田,就像遇到了无底洞一般,顺着丹田处一个无形的“窟窿”飞速流逝,连在体内多停留片刻都做不到。
他曾试过用元神之力堵住那个“窟窿”,将元神化作屏障挡在窟窿前,可灵气却像水流般从元神的缝隙中渗走,连带着元神都变得虚弱了几分。
更可怕的是,若是他强行加大吸收力度,试图用蛮力堵住溃口,寿元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随着每一次失败的尝试缓慢流逝。
皮肤下的肌肉正逐渐失去弹性,用手按压时,恢复原状的速度越来越慢;眼角的皱纹也在悄然加深,晨起时对着破屋水缸里的倒影,能看到眼下的皮肤松弛下垂,原本清亮的眼眸也蒙上了一层灰翳,像蒙尘的宝石。
若要找个贴切的比喻,他现在就像一座堤坝被捅穿的水库。水库里的水早已流失殆尽,只剩下底部一滩浑浊的泥水。
那便是他残存的法力,而那道溃口不仅无法用寻常方法修补,稍有不慎,剧烈的动作引发的波动还会让溃口进一步扩大,让仅存的泥水也加速流失。
林飞宇心中明镜似的,以他如今的状态,不借助千年人参、雪莲这类能吊住生机的宝药,仅靠残存的元神之力,顶多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而且这次出手必须做到一击必杀,若是没能瞬间解决对手,暴露了自己的实力,等待他的便是万劫不复。
牧场里的监工、管事,还有那位神秘的修真者客卿,一旦知道他是个修士,绝不会放过他,说不定还会将他当作“异类”献给更高阶的势力,以换取好处。
这两天他没有闲着,借着去牧场外围割草、打水的机会,用几句刻意讨好的话,或是偷偷省下的半块黑硬的麦饼,从其他奴隶和看守的监工口中套出了不少信息。
他从一个名叫努顿的奴隶口中得知,努顿已经在牧场待了十五年,见证了图录从一个落魄的家族子弟,一步步成为如今掌控数座牧场的富主。
努顿说,图录今年五十岁,说是牧场富三代,实则与白手起家没什么两样。他的父亲从爷爷手中接过牧场时,家业虽不算顶尖,却也算得上殷实。
那时牧场有五百多头牛羊,二十多个奴隶,每年的收入足够一家人锦衣玉食。可他父亲偏偏痴迷修真,一门心思想要踏上仙途,觉得凡俗的财富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长生不老才是真正的追求。
为了修仙,图录的父亲将牧场的收入尽数投入到购买丹药、法器上。他曾托人从千里之外的修真坊市买来“聚气丹”,据说能加速炼气期修士的修炼,结果服用后不仅没有丝毫效果,反而拉了三天肚子,后来才知道买的是假药;他还曾花重金买下一柄“斩妖剑”,剑柄上镶嵌着一颗红色的宝石,看起来颇为唬人,可实际上那宝石只是普通的矿石,剑身也只是凡铁打造,连砍柴都嫌钝。
除了买这些无用的东西,他还四处寻访所谓的“仙师”,有人说东边的山谷里住着一位隐世高人,他便带着干粮跋涉数日前往,结果只遇到一个靠骗吃骗喝为生的流浪汉;有人说西边的雪山之巅有仙人留下的传承,他便冒着暴风雪攀登,差点冻毙在半山腰,最后被牧民救了下来。
这般折腾下来,图录的父亲不仅连炼气一层的门槛都没摸到,反而被骗子坑走了大量钱财,甚至还欠下了一屁股外债。
那些债主有其他牧场的主家,有贩卖牛羊的商人,还有当地的官府差役,时常上门催债。为了躲债,他父亲时常消失数月不见踪影,回来时要么带着一身伤。想必是在外面与人争斗,要么就带着催债的人,让图录去应付。
努顿说,有一次催债的人堵在牧场门口,拿着刀要砍图录的父亲,是当时只有二十岁的图录挡在前面,承诺三年内还清所有债务,才把人打发走。
也就是从那时起,图录便下定决心,要保住自己和家族最后的根基。
他先是去找族中的大祭司,族中的大祭司掌管着家族的祭祀和资产,在族中有着极高的威望。图录以将父亲从家族除名作为代价。
这意味着他的父亲再也不能以家族子弟的身份行事,百年后也不能葬入家族的墓地,才勉强从大祭司那里借到了一笔钱,平息了债务纠纷。
可图录自己也没有修真资质,当年家族组织过测灵仪式,他的灵根资质只是“凡品”,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
而他付出的代价还附带了一个更为沉重的条件。他天资聪颖的女儿必须被送往宗门修行。努顿说,图录的女儿五岁时便能背诵族中的典籍,测灵时更是测出了“极上品灵根”,这样的资质在整个草原都极为罕见。可将女儿送往宗门,意味着父女俩相见的机会寥寥无几,而且宗门规矩森严,女儿在里面过得好不好,图录根本无从知晓。
自那以后,图录便对修真者生出了极深的厌恶,他觉得是修真毁了自己的父亲,毁了自己的家庭。
可随着他经营牧场的手段越发高明,家族的地位和财富与日俱增,觊觎者也越来越多。有相邻的牧场主家暗中派人偷杀他的牛羊,有草原上的马贼想要抢劫他的商队,甚至还有官府的人想要借机敲诈勒索。
为了保护家族的安全,图录不得不放下心中的芥蒂,花了极大的代价签约了一位修真者客卿。
关于那位客卿,林飞宇从监工的口中套到了更多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