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台边静悄悄的,只有一只三花猫蜷在井栏上打盹。他注意到井台旁的老槐树下堆着些新土,土堆里露出半截染血的藕荷色裙角。
正是昨夜他看到的那种颜色。
看什么呢?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林飞宇猛地回头,只见白堇诗抱着胳膊站在月洞门下,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长工不好好干活,跑到后院女宅这偏僻地方来做什么?
她今日换了件石榴红的软缎袄子,衬得脸色越发苍白。林飞宇注意到她袖口沾着点暗红的污渍,指甲缝里似乎也藏着些泥土。
我...我来看看有没有水。林飞宇低下头,攥紧了藏在袖中的纸条。
白堇诗笑起来,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水?这口井十年前就不用了,你不知道吗?她说着,一步步走近,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廉价香粉的味道,不过呢,有时候也会点东西上来,比如上个月,就捞出只死猫,毛都泡得发白了。
她的眼睛在暮色中亮晶晶的,像两只狡黠的狐狸。林飞宇后退一步,脚后跟碰到了井栏。三花猫被惊动,地叫了一声,跳下来绕着白堇诗的脚打转。
这猫倒是乖巧。林飞宇随口说道,试图转移话题。
白堇诗弯下腰,轻轻抚摸着猫背,指尖划过它柔软的皮毛:是呀,可听话了。不像有些人,总爱多管闲事。
她说着,突然抬起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林飞宇,长工,你说,要是有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该怎么办呢?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眼神里却透着股刺骨的寒意。林飞宇只觉背后一阵发凉,体内被压制的法力突然躁动起来,撞得他心口发闷。他强压下不适,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二小姐说笑了,小的就是个干活的,能看到什么。
白堇诗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又笑了:也是,你一个外乡人,能知道什么。她说着,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天晚了,快回去吧,省得王管事又骂你偷懒。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林飞宇才发现自己掌心已满是冷汗。他摊开手,那张纸条已被攥得发潮,上面的墨迹似乎晕开了些,隐约透出股淡淡的腥气。
子时,更夫敲过三更鼓。林飞宇悄悄溜出下人房,借着朦胧的月光往后院走。府里静得可怕,只有巡逻的更夫偶尔走过,梆子声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他绕过中堂,远远看见西跨院的月亮门里透出点微弱的光,像是有人点了盏油灯。
他屏住呼吸,贴着墙根走近。井台边果然站着个人影,正是大小姐白堇言。她没点灯,只是静静地立在老槐树下,月白色的旗袍在夜色中像团朦胧的雾气。
你来了。她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月光照亮她的脸,神情平静得有些异常,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的紧张。
大小姐,您找我?林飞宇压低声音。
白堇言没说话,只是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递到他面前。油纸包得很严实,触手微凉。把这个埋到槐树底下。她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记住,天亮前必须埋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林飞宇接过油纸包,只觉入手沉甸甸的,像是块石头。他刚想问什么,白堇言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还有,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走。
她的眼神异常郑重,甚至带着点哀求。林飞宇点点头,刚想说,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门响,有人提着灯笼从月亮门进来了。
姐姐,这么晚了还在这儿赏月?是白堇诗的声音,她手里提着盏兔子灯,灯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老长,咦,这不是新来的长工吗?三更半夜的,跟姐姐在这儿做什么?
她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试探,灯笼的光晃过来,照在林飞宇手中的油纸包上。白堇言猛地将林飞宇往身后一推,沉声道:没什么,我让他来帮我找样东西。
找东西?白堇诗咯咯笑起来,绕着他们转了一圈,什么东西需要三更半夜来找?莫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她说着,突然伸手去抢油纸包。
林飞宇侧身躲过,却听见白堇言惊呼一声。他回头望去,只见白堇诗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明晃晃的剪刀,正刺向白堇言的手臂。千钧一发之际,林飞宇想也没想,抬手就去格挡,剪刀一声掉在地上,却也划破了他的衣袖,在胳膊上留下道血痕。
你敢拦我!白堇诗尖叫起来,状若疯癫,你们都帮她!你们都跟她一伙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李伯的声音隐约传来:什么声音?
白堇言脸色一变,推了林飞宇一把:快走!按我说的做!
林飞宇不再犹豫,抓起油纸包转身就跑。他听见身后传来白堇诗的哭喊声,还有白堇言的呵斥声,以及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不敢回头,只顾着往前跑,穿过月亮门,绕过假山,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才在一片竹林前停下。
他喘着粗气,摊开手。油纸包不知何时被划破了,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个婴孩用的肚兜,面上绣着一只像猫像虎又像狗的图案,按照民间习俗,绣的应该是老虎吧,象征勇敢和力量,寓意孩子健康成长。边缘还沾着些暗红的污渍。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林飞宇猛地回头,只见月光下站着个穿红衣的女子,长发及地,面容被阴影遮住,只能看到她手腕上戴着只银镯子。
把它给我。女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奇异的穿透力。
林飞宇下意识握紧包裹,体内的法力突然剧烈翻腾起来,被压制的感觉瞬间消失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