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过营地,火把在墙边摇晃。沈清鸢脚步未停,手中地图紧贴掌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谢无涯跟在她身后半步,目光扫过前方断壁,声音压低:“镜湖干了三年,祭坛应该就在那片碎石下面。”
裴珩从暗处走出,玄色衣角沾着血迹。他没说话,只看了眼沈清鸢手中的东西,便抬手示意左侧塌陷的台阶。
三人走到残垣前,地面裂开一道缝隙,底下黑不见底。沈清鸢蹲下身,将糖罐地图铺在青砖上对照。线条与星位一一对应,终点指向地下深处。
“入口在这里。”她伸手按向一块刻有云纹的石板。
指尖刚触到石头,脚下忽然震动。裴珩一把将她拉开,石板翻转,毒烟从孔洞喷出,直冲头顶。
“别呼吸。”裴珩捂住口鼻,迅速取出龙纹玉佩贴在另一侧墙上。纹路亮起一瞬,随即熄灭。
烟雾扩散得更快。
沈清鸢抽出琴置于膝上,十指轻拨,《定风》初音响起。音波如水纹荡开,空气骤然凝滞,毒烟悬在半空不再流动。
谢无涯跃前两步,墨玉箫点地,音波探入裂缝。他闭眼感应片刻,睁开时道:“左三步,跳过断梁;右斜七尺,有承重柱。”
沈清鸢收琴入袖,三人依次跃下。
落地后是一条狭长陵道,两侧墙壁嵌着暗色石灯,尘灰覆盖多年。沈清鸢走在最前,胸前并蒂莲玉佩微微发烫。她能感觉到一种沉闷的情绪压在胸口,像是无数人死在这里留下的执念。
脚下的青砖突然亮起纹路,星象图案浮现,与她记忆中的《心弦谱》残页完全一致。
“这路是按音律排布的。”她说。
裴珩盯着地面,“走错一步,整条通道会塌。”
谢无涯上前半步,“我来记步法。”
他一边走一边默数,每踏出七步便停下,等音波回响确认方位。途中三次触发机关,皆被沈清鸢以短促琴音压制。一次铁索横扫,擦过裴珩肩甲,留下一道划痕。
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主墓室门前。
门高两丈,刻着双龙衔环。中央凹槽正好能放入并蒂莲玉佩。
沈清鸢迟疑一瞬,还是将玉佩嵌了进去。
咔哒一声,石门缓缓开启。
里面空旷寂静,中央摆着一具黑色石棺,四周无灯自明,泛着冷光。棺身上刻满符文,其中一段与《心弦谱》末页图样相同。
三人缓步靠近。
刚踏入三步,石棺猛然震颤。
棺盖滑落,重重砸在地上。
一名身穿前朝战甲的男子站了起来。他面容枯槁,双眼无神,右手已握上腰间古剑。脚步沉重地迈出棺外,直逼三人。
裴珩拔剑挡在沈清鸢面前。
那人却在距离她五步时停下。目光落在她胸前玉佩上,动作停滞。
沈清鸢没有后退。她慢慢抬起手,将玉佩举至眼前,同时左手抚上琴弦。
《安魂曲》的第一个音落下。
音波轻轻撞向守卫额心,那里有一道浅色印记开始泛光。他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浑浊的瞳孔渐渐清明。
他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少主。”
沈清鸢手指僵在弦上。
“请取心弦剑。”守卫低头,不再言语。
她看向裴珩。裴珩走上前,仔细查看对方铠甲铭文,眉头微动:“护心营旧制,前朝皇室亲卫。此人……已死多年,靠秘术维持行动。”
谢无涯站在石棺旁,手指划过内壁符文,脸色微变:“这些音律……和我的箫调完全一样。”
沈清鸢深吸一口气,走向石棺。
她将玉佩贴在棺壁上。符文逐一亮起,空中浮现出一柄细长剑影,缠绕着音符状纹路。剑身虚幻,却带着真实存在的压迫感。
她伸手触碰剑影。
共鸣术瞬间发动。
耳边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剑择有情者。”
刹那间,整面石壁震动,一块刻满音符的石板脱落,化作一卷金光流转的绢册,飘落她掌中。
《心弦剑谱》。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卷轴,指尖能感受到细微的脉动,仿佛它有自己的呼吸。
谢无涯走近,盯着剑谱上的文字,“这不是普通的武功秘籍……这是用音律写成的剑法。每一个音符都对应一种剑势变化。”
裴珩站在守卫身后,目光未移:“你是什么人?”
守卫缓缓起身,依旧背对众人,“吾名无载,守陵三百七十二年。”
“三百多年?”谢无涯皱眉,“人不可能活这么久。”
“我不是活人。”无载转身,眼神平静,“我是被封入此地的守卫,以魂寄甲,以誓续命。只要玉佩持有者到来,我便苏醒一次。”
沈清鸢握紧剑谱,“你说少主……是指谁?”
“并蒂莲玉佩认主。”他说,“血脉为引,情念为钥。你既能让剑谱现世,便是命定之人。”
裴珩盯着他,“外面有人要来抢这剑谱?”
无载点头,“三日内必至。来的不只是江湖高手,还有你们熟悉的人。”
“是谁?”沈清鸢问。
无载不答,只道:“我已说完该说的。”
他退后一步,身影逐渐隐入黑暗,最后消失在石棺之后。
墓室内安静下来。
谢无涯看向沈清鸢,“你现在信了吗?这剑谱不是为了杀戮而生的。”
“我知道。”她低声说,“它是用来结束这一切的。”
裴珩走到她身边,声音低沉:“既然东西已经拿到,我们不能久留。这里的消息一旦泄露,各方势力都会赶来。”
“可我们还不知道怎么用。”谢无涯指着剑谱首页,“这些音符需要配合特定乐器才能激活,而且……必须是懂共鸣术的人。”
沈清鸢翻开第一页,看到第一行字:“心弦起,万音随。”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字迹,忽然感到一阵轻微震颤,像是有什么在回应她。
裴珩察觉她的异样,“怎么了?”
“它……在动。”她说。
话音未落,剑谱第二页自动翻开,露出一幅图——一名女子持琴立于山巅,脚下万剑腾空。图旁写着:“情断则剑折,心动则锋出。”
谢无涯盯着那幅画,“这姿势……和你当年在听雨阁抚琴的样子一模一样。”
沈清鸢没说话。她只是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像是被什么压住了。
裴珩伸手想拿剑谱看看,指尖刚碰到边缘,整卷绢册突然发出嗡鸣,光芒一闪,自动合拢。
“它不让你碰。”谢无涯说。
裴珩收回手,神色未变。
沈清鸢将剑谱小心收进袖中,动作很慢。她抬头看向石棺,又望向无载消失的方向。
“他为什么叫我少主?”她问。
没人回答。
谢无涯看了看四周,“这里不宜久待。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研究这东西。”
裴珩点头,“先离开墓室,设伏观察动静。”
三人正要转身,沈清鸢忽然停下。
她感觉袖中的剑谱又热了一下。
低头看去,一道细小的金线从卷轴边缘渗出,顺着她的手腕爬上手臂,在皮肤上留下一条发光的痕迹。
那痕迹形状像是一把倒置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