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来了,这些留学生,等不到承诺的官费,咋办?
只能勤工俭学。
所谓的勤工俭学,听着轻飘飘的挺励志,实际上呢?
学生们没别的能耐,只能去挖矿,去搬货,去洗碗,去扫街……
即使这样,他们所得的微薄收入,也是吃不饱饭的,只能维持不饿死。
就在前年,有人粗粗做了一下统计。
拢共有差不多两千人在法兰西留学,却有一千六百多人处于完全失学的状态,超过八成!
拜托,他们是出国留学的!
完全失学,这留的是个什么鬼!
现如今,国内所有的大学,都管不上自家的留学生。
就连北大也不例外。
北大教授都半年拿不到工资,等米下锅,他们又能咋地?
别提清华,他们还不是大学。
他们是留美的预备学校,有庚子赔款做保障,当然是一骑绝尘,断崖式领先。
严修和张伯苓对视一眼,似乎听到了对方激烈的心跳声。
在这种大气候下,要是南开能够有一个硬挺的留学奖学金,那意味着什么?
袁凡看向黄钰生,“子坚兄,现在送一个学生去美利坚留学,假如是全额的奖学金,所费几何?”
这个黄钰生最清楚不过,“您说的这个,就是清华了,他们每年能过去六七十个……”
他有些艳羡地说道,“清华的留美奖学金,他们每年是一千两百美元,合成银元的话……两千六百元吧!”
一年两千六百块,华国十个中产家庭的全部收入加起来,才能有这个数。
没有官费,平民子弟的留学之路,被这笔费用直接锁死。
“不过……”
黄钰生飞快地在纸上计算了一下,“要是省巴省巴,一年只要有个八百美元,其实也能挺下来,那样的话,只要一千七百银元也就够了!”
“为什么要省吧巴?怎么能省巴?起码的衣食都不能保证,那还怎么学习?”
袁凡一挥手,让黄钰生为之一滞,“钱这个东西,讲究个去处,它最好的去处,就是换来知识!换来人才!”
严修的目光从袁凡身上收回来,又转去看袁克轸,赞许地点点头。
袁克轸咧嘴一笑,能让严先生嘉许,也是难得的荣耀。
袁凡轻轻地扣着椅子,“我们南开大学,现在有多少学生,够出国深造的有多少?”
“咱们今年的学生,文科73人,理科60人,矿科22人,商科108人,女生18人,一共是281人。”张伯苓将椅子搬了过来,如数家珍。
“咱们还有女大学生?”袁凡一愣。
回想一下,先前在操场上,似乎是有些巾帼英雄来着。
“咱们的女生还弱,这个暂且不说。”
张伯苓摆摆手,开始分门别类。
“这些学生当中,女生出不去,商科不必出去,文科不急着出去,只有理科和矿科,非取经泰西不可!”
他顿了一顿,眼神中透着骄傲,“至于说够出国……咱南开的学子,没有不够的!”
张伯苓骄傲,有他骄傲的理由。
别看南开大学的学生,加起来也只有281人,比起北大的将近2000人,燕大的将近1000人,实在是不够瞧。
但南开的质量却毫不逊色。
南开大学的办学理念,就是“小而精”。
南开的师生比特高,达到了惊人的一比十,这是最顶级私立大学的师生比,远强于公立大学。
南开难进,但只要进来了,都是学霸。
“理科60人,矿科21人,这就是81人……钱不够,还是穷啊!”
袁凡佩服地看了看张伯苓,这脑子里怕是装了硬盘,“伯苓先生,我是这么想的,暂时就定为一年15人,每人2600元,如何?”
“这个……”张伯苓飞快地在心里扒拉了一下算盘,一年差不多就是四万,这位捐的八万块,正好够两年。
他迟疑道,“那两年之后呢?”
要是两年之后断了,还不如细水长流,多撑几年。
“两年之后,我再捐八万嘛!”袁凡捧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啪!”
“痛快!这么一来,咱们虽然还比不上清华,比北大却是强得多了,伯苓,你说是也不是?”
袁凡差点吓一跳,却是严修在拍桌子。
老头捏着胡子,醺醺然昏昏然,那状态,最起码喝了半斤。
“是啊,严先生,咱们要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下半年招生的门槛都得踩破!”
张伯苓也是满脸红光,眉宇之间的郁郁之气一扫而空。
作为私立学校,能够在留学这个王冠上,强压北大这样的国立学校一头,足以让他兴奋不已。
至于随之而来的学生多了,是不是又要扩建校舍,是不是要扩充师资,是不是又挖下更大的坑,他已经不去想了。
天天愁来愁去的,就不吃煎饼馃子了?
黄钰生比他们还兴奋,虽然自己享受不到这个奖学金了,但能亲手参与这个奖学金,他就想哭。
双袁坐在一旁,看着那三人兴奋的样子,摇了摇头,多大的事儿啊!
说了拳打北大,脚踢清华,这才到哪儿啊?
“砰!”
两人举起手中的茶杯,碰了一个。
一口喝下去,两人又齐哈了一口,这茶不错,喝起来烧喉咙,还上头,跟老酒似的。
那边三人好生兴奋了一阵,才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回头看哥儿俩在旁边淡定喝茶,不由得尴尬一笑。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小老乡,你的这个奖学金,叫个什么名儿呢?”
严修走过来,一只手搭在袁凡的肩膀上,打趣道,“要是叫“柳庄奖学金”的话,似乎不太妥当,八卦太过玄奥,那些个西洋教授可就要挠头了!”
袁凡哈哈一笑,沉吟半秒,与袁克轸对视一眼,“我辈学子,当奋发图强,不如就叫“奋发奖学金”,如何?”
“踔厉奋发,笃行不怠……”
严修口中咀嚼着这个名字,走到张伯苓跟前,两人目光交汇,两双老眼精光大盛。
“啪!”
响亮地一记击掌,两人开怀大笑,声震屋顶,“奋发奖学金,此名大善!”
袁克轸导演了这出戏,成就感满满,“严世叔,张校长,今儿大喜,不能不去浮个三大白!”
他拉起新扎袁董事,大声吆喝,像是估衣街的估衣掌柜。
“登瀛楼,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