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块,买一把匕首?
虽然袁凡对钱没有太多感觉,也不禁有些牙疼,小爷辛辛苦苦起一卦,也不过一千块好不好。
“嫌贵?知道那些个凶器的份量吗?”
袁克轸冷笑爆料,“那些个凶器,都是李存义和张占奎他们这些老鸟,把脑汁儿都绞尽了才琢磨出来的。
这人身上哪块儿最脆,捅哪儿放血最快,割哪儿断气最利索,就化在这些个凶器里头,这每一把凶器的出货,都要经他们徒弟……”
说到一半,袁克轸掐住了,手中的盖儿磕得“咣咣”响,跟敲锣似的,就是不愿合上。
“弟弟,听哥哥一句,跟江湖之人打交道,千万不要幻想着什么“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他们那些江湖厮杀汉,活着挣命都费劲,哪来闲情玩那些个调调!”
袁凡脑子里似乎听到什么东西破碎倒塌,愣了一阵,使劲揉了揉脸。
“进南兄,似这样隐秘的事儿,都能传到您耳朵里,他们这活恐怕也长久不了了。”
“是啊,津门警厅的杨梆子,是个干事儿的,当年就曾带人上门了,但愣是没有找到半点证据,只得拿了几封大洋出门,但既然纸包不住火了,这口饭也快到头了!”
袁克轸也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家镖局,想要坐稳龙头,郭汉章……不易啊!”
两人一时没了说话的兴趣,就一口接一口地喝茶。
其实就处置雁班子的事儿,如郭汉章所说,还真是可以托给血骡市。
但哥儿俩都不糊涂。
这事儿必须隐蔽,必须是可靠的人手才行。
人不可靠,宁愿不做。
能在三不管的闹市做人命买卖,这么些年下来,就差去报纸登广告了。
都不用想,都知道里头的水有多深多混。
这事儿,必然是黑白联手。
没有白的撑腰,黑的压根儿干不起来,而没有黑的卖力,白的自己也干不下去。
请他们下手,去吃假警局?
到时候搞不好就来个两头堵,哥儿俩合一块儿,估摸着有个三百斤,被他们剁馅儿包面,正好一顿饺子。
就因为这个,袁克轸宁愿花上十倍的价钱,也要去找上郭汉章,请他走这趟壬字镖。
一来,他有这个胆色,敢做。
二来,他有这个买卖,好做。
三来,就是因为他底子干净,能做。
郭汉章本来就是条过江龙,跟津门的势力没有太多牵扯。
他这次来津,只是为了发卖一些产业来着。
津门曾是周口镖局的重镇,郭汉章在这边有不少产业,现在他们关门歇业,那些个产业就需要出手了。
这趟镖一走完,郭汉章当即就会离开津门,龙归大海。
到那时,那假警局背后的伞再大,还能遮到河南去不成?
不得不说,今天的袁克轸,运筹帷幄智珠在握,跟刚睡醒的诸葛亮似的,确实让人刮目相看。
袁凡不禁佩服地道,“进南兄,还别说,您今儿这一亮相,弟弟我这眼珠子都掉脚面儿上了,愣没捡起来!”
“那是!”
袁克轸很是惆怅地摇摇头,“不过……哥哥这命苦啊,一颗明珠愣给埋灶灰里了,这不,刚擦亮这么一小块儿,就晃瞎了您的眼不是?”
“嘁!”袁凡比了个中指。
小爷就是嘴欠,该着说你句好话,还被你装去了。
袁克轸看不懂中指的深刻含义,但能看懂袁凡的郁闷,他就喜欢看这小子想揍人又揍不到的样子。
“两位爷,锅子备好了!”
哥儿俩正在互相伤害,博山到门口招呼,两人这才哈哈一笑,止戈休兵。
走到门外,袁克轸突然一拍脑门,记起正事儿了,“了凡,我新找了门营生,你帮我参祥参祥?”
“嘛营生?能吃吗?”袁凡嬉皮笑脸。
“能吃啊,开出租车,只要您牙口好,尽管啃那车轱辘去!”袁克轸一翻白眼,没个好声气儿。
“开出租……”
袁凡闻言,大惊失色,“滴滴?”
***
月亮长了两天的毛,端午果然大雨。
袁凡早起练功的时候,雨就开始下,那龙王爷跟没了爹似的,哭个没停,一直到日暮,才微微收敛了戚容,淅淅沥沥起来。
袁凡撑着一把雨伞,拎着腾蛟剑,杵在河边,透过雨幕,远远地看着那栋小楼。
小楼显得比往常还要热闹三分。
今天过节,又是大雨,里头的人都没有出门。
身边的河是海河,不远处还有一条墙子河,一天的雨倒灌下来,水面涨了不少。
河边还有白色的江米,这是白天龙舟巡到了这段儿,给散落下来的。
“嘎吱……嗤!”
一辆汽车从租界过来,到了近处减速停下,溅起一片水花。
车门打开,袁克轸走过来,手中的雨伞跟袁凡碰了一下,两把伞靠着站立。
袁克轸朝小楼瞥了一眼,玻璃窗中人头攒动,正喝着,划得好拳。
袁克轸手上拿着顶绒布老虎小帽,看着是老美华,他呵呵笑道,“挺好,挺喜兴,挺齐整。”
“进南兄,你怎么把我干闺女的老虎帽儿拿来了?”袁凡扫了一眼,也是呵呵笑道。
“咦,你不说我还没觉着,闺女的老虎帽儿咋在我手上?”
袁克轸紧张地道,“这事儿得紧着点儿,我得赶回去将帽儿给闺女戴上,免得不吉利。”
这是津门人的老讲,端午不戴绒老虎,来世变个癞蛤蟆。
袁凡轻笑了一声,“放心吧,我的干闺女,不管是今生还是来世,必须是福寿双全一品诰命,谁都拦不住!”
汽车离开,街上越来越静,除了潇潇雨声,天地之间,似乎再无它物。
袁克轸将帽儿小心地揣到怀里,别让雨水打湿了,突然眼睛一凝,看向河上,“来了!”
袁凡跟着掉头,“来了!”
一叶小舟从上流漂下,轻盈如燕。
船头站着一人,既没打伞,也没着蓑衣斗笠,兀立船头,夜幕之中,像是一根焊死在甲板的铁柱。
那铁柱看到了河边的雨伞,回了回头,江心浪花一鼓,船头一偏,远远地就从江心往岸边而来。
瞬息之间,小船就到了江畔。
“笃!”
那铁柱双手一抬,铁石相击。
一根竹篙点在岸上,江水推送,小舟将竹篙压成一道弯弓,将折未折。
铁柱不以为意,一双手稳如山峦,小舟一触即分,再触再分,几次摩擦之后,一柄铁锚掷在岸边定住,小舟稳稳停住。
一行人从船舱鱼贯而出,全是黑衣黑裤,似乎将浓厚的夜色披在身上。
除了前头的郭汉章,所有的人都画着脸,油彩不重,却足以让人不辨雌雄。
这群人有的别着牛蹄刀,有的拎着旱烟杆,有的插着弹子儿,有的捧着香炉,要不是气氛不对,他们更像是端午时节,给大户人家耍龙舞狮的。
郭汉章一挥手,人群寂然不动。
他走上前,朝袁凡二人拱拱手,“东家,镖在何处?”
“瞧见那栋小楼了没?”
袁凡的声音不知何时多了一丝嘶哑,像是被雨水潮了的铁锁,“除了地下室关押的,其它的人,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