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又回来了。
他不再看我,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和……疲惫。
我僵坐在椅子上,不敢动弹,脑子里却在飞速旋转。他在警局经历了什么?
王守成的事情有多严重?
那个神秘人……真的会帮我把证据送出去吗?还是……
“过来。”
他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我心脏一缩,迟疑地站起身,慢慢走过去,在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转过身,背靠着吧台,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从上到下,仔细地打量,仿佛在检查一件失而复得、却已有损毁的古董。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我脖颈的伤痕上。
他伸出手。
我吓得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后退,却硬生生忍住了。
他的指尖微凉,带着威士忌的醇香,极其轻地碰了碰那淤紫的皮肤。
动作甚至称得上一丝……小心翼翼?
我浑身僵硬,血液都仿佛冻住了。
他又想干什么?
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
这种反复无常的折磨,比直接的暴力更让人崩溃。
“疼吗?”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咬着唇,低下头,轻轻点了点。废话。
他收回手,沉默了片刻,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嘲讽和倦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想掐死你算了。”
我的血液瞬间冰凉。
“一了百了。”他晃着酒杯,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省得你给我惹这么多麻烦。”
他抬起眼,看向我,眼神幽深:“可是……又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极其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你说,”他朝我走近一步,逼人的气息再次笼罩下来,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蛊惑,“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嗯?”
我看着他眼中那翻滚的、混乱的、近乎病态的情绪,心底一片冰冷的寒意。
我知道,他的心理防线正在崩溃。罪恶感、占有欲、杀意、还有那扭曲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不舍”,正在将他撕扯得越来越疯狂。
我不能刺激他,也不能完全顺从。
我抬起泪眼,看着他,声音破碎而绝望,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病态的依赖:“我不知道……陆渊……你别不要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我都听你的……我只听你的……”
我一边说着,一边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般,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向前倒去,额头轻轻抵在了他坚实的胸膛上。
我没有抱他,只是那样靠着,仿佛他是唯一能支撑我不倒下的支柱,发出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
可能在瞬间点燃他的怒火,也可能……
时间仿佛再次停滞。
我能听到他沉稳却略微加快的心跳,能闻到他身上冷冽的气息和酒香。
许久,他的一只手缓缓抬起,有些僵硬地、迟疑地,落在了我的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种笨拙和……不知所措。
“……记住你说的话。”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沙哑了几分,“这是最后一次。”
他没有推开我。
我赌对了。我这副破碎不堪、全然依赖的样子,再次精准地触动了他那扭曲的掌控欲和……那丝诡异的“不舍”。
但他真的会放过我吗?
那个U盘……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我的头顶,也悬在他的头顶。
接下来的几天,我被变相软禁在了公寓里。
活动范围仅限于卧室和客厅,窗外楼下明显增加了看守的人。
网络被切断,手机被没收,彻底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陆渊似乎很忙,经常早出晚归,脸色总是阴沉着,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王守成的事情显然比他预想的要麻烦,牵扯出的东西似乎越来越多。
他偶尔回来,会盯着我看很久,眼神复杂难辨,有时会突然把我拉过去,没有任何前兆地吻我,那吻带着一种绝望的、仿佛末日狂欢般的疯狂,然后又猛地推开我,独自走进书房,很久不出来。
他像是在通过这种反复无常的亲密,来确认我的存在,确认我依旧在他的掌控之下,同时也宣泄着他内心的焦躁和压力。
我顺从地承受着,扮演着那个被彻底驯服、眼里只有他的金丝雀。
但每一次他靠近,我心底的恨意和警惕就加深一分。
我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
风暴随时可能再次降临。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个神秘人,想着那个U盘。
它到底被送出去了吗?
警方什么时候会采取行动?
还是说……那根本就是一个骗局?
等待,成了一种无声的酷刑。
直到三天后的一个深夜。
陆渊罕见地很晚还没有回来。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突然,套房大门传来电子锁开启的“嘀”声。
这么晚了……是他回来了?
脚步声响起,却不是走向卧室,而是径直去了书房。
听起来……脚步有些虚浮?
过了一会儿,书房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像是有人摔倒了。
我心头一紧,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下床,小心翼翼地走到书房门口。
门虚掩着。
我透过门缝看去——
陆渊靠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领带扯得松散,头发凌乱,眼神涣散,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地上倒着一个空了的酒瓶。
他喝醉了。
而且醉得很厉害。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态的样子。
即使是之前最愤怒最失控的时候,他也保持着一种可怕的冷静。
此刻,他看起来……脆弱,甚至有些可怜。
但我知道,这只是假象。
毒蛇即使沉睡,也依旧是毒蛇。
我正想悄悄退开,他却忽然抬起头,浑浊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门外的我。
“谁?!”他厉声问道,声音沙哑,带着醉后的警惕和戾气。
我吓了一跳,只能推开门,低声道:“……是我。”
他看到是我,眼中的戾气稍稍褪去,转化为一种茫然的、近乎依赖的神情。
他朝我伸出手,像个迷路的孩子:“……过来。”
我迟疑着,慢慢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