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宴会厅,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陆渊。
他正站在一群商政名流中间,谈笑风生,举止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那一刻,林柠心底突然涌起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
她端起一杯香槟,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袅袅婷婷地走向陆渊那一边。
在众人略带惊讶的目光中,她自然地挽住了陆渊的手臂,身体微微靠向他,仰起脸,用一种近乎撒娇的、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软声说:“陆渊,我有点累了,我们能不能早点回去?”她感觉到陆渊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了一瞬。
他低头看她,眼神深邃莫测,带着一丝审视。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那些名流们都带着好奇玩味的目光看着他们。
林柠的心脏在疯狂跳动,脸上却笑得更加甜美依赖,甚至故意用指尖轻轻挠了挠他的手臂内侧——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且带有暗示性的亲昵动作。
她在赌。
赌陆渊在人前会维持“宠爱”她的人设,赌他即使看穿她的表演,也会暂时配合。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陆渊脸上露出一丝近乎宠溺的无奈笑容(表演得无懈可击),抬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动作亲昵得让周围发出低低的惊叹),语气温柔得能溺死人:“这么娇气?好吧,谁让你是我惯坏的呢。”
他转头对其他人致歉:“不好意思,各位,柠柠有点不舒服,我先失陪一下。”
在众人或羡慕或暧昧的目光中,陆渊揽着林柠的腰,姿态亲密地离开了宴会厅。
一离开众人的视线,走进电梯,陆渊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揽在她腰间的手也撤了回去,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
电梯镜面里映出两人疏离的身影。
“玩这种小把戏,”陆渊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很有意思?”
林柠的心沉了下去,但一种破罐破摔的勇气支撑着她。
她抬起头,直视电梯镜子里他冰冷的眼睛,嘴角甚至扯出一个挑衅的弧度:“怎么?陆总不喜欢吗?我以为…你会喜欢我这个‘替身’演得更逼真一点。”
她特意加重了“替身”两个字。
陆渊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无比,像淬毒的冰刃,猛地射向她。
电梯到达地下车库,“叮”的一声轻响,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车门被司机打开。
陆渊没有再看她,率先坐了进去,林柠跟着坐进车里。
车内空间狭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一路无话。
回到豪宅,陆渊径直走向书房,没有理会林柠。
林柠站在空荡的客厅里,感觉自己刚才那点可怜的挑衅像个小丑的表演,徒劳又可笑。
巨大的无力感再次将她席卷。
第二天我像个被输入了指令的机器人,准时起床,换上他让人准备好的衣服——一条款式简单却裁剪极好的白色连衣裙,纯洁得像个讽刺。
他甚至“贴心”地让人用遮瑕膏仔细掩盖了我脖子上还未完全消退的指痕。
他亲自开车。
一路上依旧沉默。
车内的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
车子最终驶入了一处僻静的墓园。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来这里干什么?
他停好车,没有看我,径直下车,从后备箱拿出一束白色的百合花。
然后走到我这边,打开车门,目光平静无波:“下来。”
我跟着他,走在寂静的墓园小径上。
阳光很好,却照不透这里的阴冷和沉重。
最终,他在一块干净简洁的墓碑前停下。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笑靥如花的年轻女孩——林檬。
照片下面刻着她的生卒年月,那么年轻。
我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看着那张与我有着几分相似、却更加鲜活明媚的脸庞,心底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是悲哀,是同情,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觉得可耻的、微妙的嫉妒。
陆渊将百合花轻轻放在墓前,然后沉默地站着,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和哀伤。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静静地站着,仿佛时间都为之停滞。
我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
褪去了所有冰冷和暴戾,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疲惫和……愧疚。
这一刻,我忽然有些明白了。
明白了他那无法消弭的痛苦,明白了他为何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林檬的死,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刻在他的灵魂上。
而我的存在,既是提醒这道伤疤的存在,又仿佛是他试图抓住的、一道虚幻的止痛药。
他忽然极轻地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墓中人诉说:
“我带了个人来看你。”他顿了顿,声音更哑,“……很像你,是不是?”
我的心猛地一揪。
“但又一点都不像。”
他继续说着,语气里带着一种复杂的嘲弄,“她比你……麻烦多了。不听话,总想着跑,还学会咬人了。”
他的话像是在抱怨,但那语气深处,却藏着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纵容的无奈。
“不过……”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时,他才极轻地、几乎叹息般地加了一句,“……偶尔,也挺有意思。”
风吹过,拂动他额前的碎发,也拂动我白色的裙摆。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孤独的背影,听着他那近乎呓语的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发疼。
恨意依旧在,恐惧也未曾消退。
但在此刻,在这种诡异的、宁静的悲伤氛围里,另一种更加汹涌、更加不该存在的情绪,却悄然淹没了上来。
我竟然……在心疼他,心疼这个把我折磨得遍体鳞伤的男人。
我痛恨这样的自己,却无法控制那瞬间决堤的情感。
陆渊似乎终于从那种情绪中抽离出来。
他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冰冷淡漠,仿佛刚才那个流露脆弱的男人只是我的幻觉。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锐利地捕捉到了我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复杂的眼神。
他微微一怔,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波动,像是诧异,又像是一丝……狼狈?
但他很快掩饰了过去,语气重新变得冷硬:“看够了?走吧。”
他率先转身朝外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冷硬的背影,心底那片恨与爱交织的泥沼,变得更加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