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睁眼到天明。
书房里的画面,陆渊那双疯狂又绝望的眼睛,他掐住我脖子时那冰冷的触感,还有视频里林檬凄厉的哭喊和车祸的巨响……如同噩梦般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
我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改变了。
从前是猎人与猎物,操控者与棋子。
而现在,我们成了共享最黑暗秘密的共犯,被一条名为“真相”的血腥锁链,死死捆绑在一起,坠向无法回头的地狱。
第二天,片场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每个人都能感觉到那种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陆渊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冷峻、专业,指挥若定,但那种冰冷的压迫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重,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冰火山。
而我跟在他身边,更加沉默,更加顺从,眼神里却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惊弓之鸟般的恐惧和疲惫。
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交流,但那种无形的、紧绷的张力,却弥漫在空气中,让所有工作人员都噤若寒蝉,小心翼翼。
拍摄继续进行。
依旧是那些绝望的、挣扎的戏份。
陆渊的要求变得比以前更加严苛,甚至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一场简单的情绪戏,他让我反复重来了十几次,每一次都用最冰冷、最刻薄的语言挑剔着我的表演,仿佛在通过折磨我,来宣泄他内心无法言说的痛苦和焦躁。
“不对!情绪是假的!你的恐惧流于表面!再来!”
“眼泪呢?我要看到真实的绝望!不是眼药水!”
“林柠!你是不是根本没带脑子来片场?!”
他的斥责声在片场回荡,毫不留情。
我咬着牙,承受着,努力按照他的要求,一次次将自己投入那种痛苦的深渊。
我知道,他不仅仅是在指导表演,他更是在惩罚我,惩罚我窥破了他的秘密,也在惩罚他自己。
有时,在我被他逼到极限,情绪几乎崩溃,眼泪真的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时,他会突然喊“卡”,然后沉默地看着我,那眼神极其复杂,有残忍的快意,有一丝极快的、不易察觉的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要通过我的痛苦来确认某种存在的、扭曲的满足感。
这种反复的折磨和诡异的“关注”,让我身心俱疲,几乎要散架。
而晚上回到酒店,则是另一种形式的煎熬。
他不再允许我单独待着。
他会把我叫到客厅,有时是让我对着剧本一遍遍练习明天的戏份,他就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不时提出尖锐的批评;
有时是沉默地用餐,空气凝固得让人无法呼吸;
有时,他甚至什么也不做,就让我待在客厅里,而他则在处理文件或者只是看着窗外,那种无声的、无处不在的掌控,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窒息。
他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奇怪。
仇恨似乎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浓稠的、黑暗的占有欲和一种……
仿佛透过我在凝视另一个灵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
他会在呵斥我之后,突然伸手,用力擦掉我脸上的泪痕,动作粗暴,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亲昵。他会在我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时,将自己的外套扔给我,命令式地说:“穿上。”
这种反复无常,这种在折磨和一丝诡异的“关怀”之间的切换,几乎要将我逼疯。
我知道,他的心理防线正在松动。
巨大的罪恶感和对我的复杂情感,正在将他撕裂。
他恨我看到了他的不堪,又无法控制地在我身上寻找林檬的影子,寻找一种扭曲的慰藉和救赎。
而我,则在这种极致的压力下,变得异常敏感和……麻木。
我完美地扮演着他想要的样子——恐惧的、顺从的、依赖的,甚至偶尔流露出一丝被他这种反复无常所折磨出的、病态的依恋。
我在赌。
赌他的扭曲,赌他对我这具“容器”越来越深的沉迷。
机会在一个深夜再次来临。
他又把我叫到卧室,让我练习一场亲密戏——剧本里,女主角在绝望中向她恨着的、却又无法摆脱的男人献上自己,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献祭感。
练习时,他站在我对面,扮演那个男人。
我们需要极近的对视,肢体若有若无的接触。
我的表演投入而绝望,将那种复杂的恨意、恐惧和一丝飞蛾扑火般的扭曲吸引,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
眼神不再冰冷,而是燃起两簇幽暗的、危险的火焰。
那火焰里,有对表演的评估,有对林檬影子的追逐,更有对我这具鲜活身体的、毫不掩饰的欲望和挣扎。
“够了。”他突然哑声打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我停下动作,微微喘息地看着他,眼神还残留着戏里的迷离和绝望。
他猛地转过身,走到桌前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侧脸的线条紧绷得厉害,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我的心跳声。
突然,他猛地将酒杯砸在地上!
玻璃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
他回过头,眼睛赤红地盯住我,像是终于被内心那只疯狂的野兽挣脱了锁链!
“为什么……”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痛苦和欲望的煎熬,“为什么一定要像她……为什么又要不一样……”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将我猛地拉向他!
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带着浓烈的酒气和一种绝望的气息。
“告诉我!”
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像是要从里面挖出答案,“你到底是谁?!是来报复我的吗?!是吗?!”
他的情绪彻底失控了,理智的那根弦终于崩断。
我没有挣扎,只是抬起眼,迎上他疯狂痛苦的目光,眼泪无声地滑落,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像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刺向他最脆弱的地方:
“陆渊……我谁也不是……”
“我只是……你的林柠啊……”
这句话,像一句魔咒。
陆渊的身体猛地一震,抓住我的手力道骤然松开,眼神里的疯狂和痛苦像是被瞬间冻结,然后一点点碎裂、坍塌,转化为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空洞和悲凉。
他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的脸。
然后,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了我的肩膀上。
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滚烫的液体,滴落在我裸露的皮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