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淌在“净息之间”内变得模糊而平缓。没有了暗河的轰鸣、畸变体的嘶吼、以及亡命奔逃的喘息,只有祭坛持续散发的柔和光晕、偶尔翻动古老卷轴的细微声响,以及众人逐渐平稳悠长的呼吸。
休憩带来的不仅是体力的恢复,更是精神上的片刻安宁。百灵和小五手臂上的麻痹感在纯净能量场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已基本消除,只留下浅浅的伤痕。林晚透支的精神力也在这温养中缓慢回升,头痛缓解,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连老鬼和天工脸上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专注于引导祭坛能量辅助治疗。
灰烬的变化最为明显。在祭坛光芒持续笼罩下,他胸口的青黑色污染纹路已经褪至只剩淡淡的影子,皮肤恢复了正常色泽,高烧彻底退去,呼吸平稳有力,虽然仍未苏醒,但生命体征已完全稳定下来,仿佛只是陷入了深度的沉睡,而非被侵蚀。谛听则更早一步,在众人休整期间,眼皮微微颤动,似乎即将醒来。
这一切都得益于这处古老遗迹不可思议的净化力量。
守碑人、林晚,以及稍微恢复了些体力的玄臻(他也需要调息),正围坐在祭坛旁一块相对平坦的石台边。石台上摊开着几卷守碑人认为内容最关键的古老玉简和帛书。
文字确实极其古奥,笔画结构与现今文字迥异,且大量使用早已失传的专有术语和象征符号。守碑人凭借族中代代相传的、关于“净尘先师”和古“锚点”体系的零星知识,结合玉简帛书上的一些图案和上下文,艰难地尝试破译。
林晚的“镜心”在这种对纯粹信息和“意念残留”的感知上,展现出了独特的辅助作用。她不需要完全理解每个字的含义,却能模糊地感知到书写者留下这些文字时,想要传达的“核心意象”和“情感基调”,这为守碑人的解读提供了重要的方向性指引。
“这一段……”守碑人指着玉简上一片密密麻麻的蝌蚪文和几个简洁的星象、符文图案,“似乎是在描述‘锚点’设立之初的景象。‘七曜归位,地脉定枢,以众生祈愿为薪,以先师魂印为火,铸不朽之衡,镇两界之隙。’”
“七曜归位?”林晚轻声重复,她的“镜心”捕捉到书写者提到这个词时,那种宏大、庄严、仿佛见证创世般的敬畏感,“是指七个关键的位置?还是……七位先师?”
“都有可能。”守碑人沉吟,“后面的‘地脉定枢’,明显是指利用大地能量脉络作为稳定基础。‘众生祈愿为薪’……或许是指当时万民对和平与平衡的渴望,形成了某种集体意识能量?‘先师魂印为火’,应该就是指七位净尘先师以自身灵魂印记作为启动和维持‘锚点’的源动力。这解释了为何‘净尘之誓’如此关键,那是先师们灵魂契约的体现。”
玄臻目光沉凝:“如此说来,‘锚点’非死物,其核心蕴藏先师意志与众生愿力。‘网’之侵蚀,实则在玷污与篡改此意志与愿力。”
“正是如此。”守碑人点头,又指向另一段文字和一幅描绘着七点光芒环绕一个核心的图案,“这里提到了‘七钥’——‘七钥非金非石,乃心印之契,承先师之志,映众生之愿。散则镇八方,聚则启源初。’”
心印之契!承志映愿!这进一步证实了“心钥”是一种精神印记或传承认可,而非实体钥匙。
“散则镇八方……”林晚若有所思,“难道是说,七把‘心钥’原本分散在‘锚点’网络的各个关键节点,共同维持着‘锚点’的稳定?而‘聚则启源初’……需要将它们重新汇聚在‘源初之地’,才能开启某种终极程序,可能是彻底净化,也可能是……重启?”
“很可能。”守碑人眼中光芒闪烁,“看这里,关于‘浊气侵染’的描述——‘心印蒙尘,衡器偏斜,浊气自隙生,如蔓附墙,噬魂蚀理。当集七钥,归源初,燃净誓之火,涤荡乾坤。’”
“‘心印蒙尘,衡器偏斜’……”玄臻缓缓道,“‘心钥’失其效,导致‘锚点’失衡,污染(浊气)由此产生并蔓延。解决之道,便是集齐七钥,回归源初,以‘净尘之誓’为引,点燃净化之火。”
逻辑链条逐渐清晰。“网”的根源在于“锚点”因“心钥”失效而失衡,产生了法则漏洞和污染(浊气)。要根治,必须修复“锚点”本身,而这需要集齐失落的七把“心钥”,在“锚点”核心(源初之地)举行仪式。
“可是,七把‘心钥’在哪里?‘源初之地’又在何处?”天工忍不住插嘴问道,他刚刚检查完装置核心(在纯净环境中自动修复了不少),也凑过来听。
守碑人翻动着另一卷磨损严重的帛书,上面有一些简略的地图轮廓和标记。“记载不全……但似乎暗示,‘心钥’随着先师的传承或遗物,分散在了当初设立‘锚点’时的一些关键辅助节点,也就是类似‘微光洞’和我们这里这样的‘净息之间’。有些可能已经湮灭,有些可能被‘浊气’……也就是‘网’所占据或污染。”
他指着帛书上一个被特别标注的点,那个点的符号与祭坛上的部分符文吻合。“这里很可能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净息之间’。按照图示,类似的节点,应该还有六处,大致环绕着中心的‘源初之地’。”
林晚看着那粗糙的地图,忽然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那块纯净碎片。碎片在此地光芒温润,与祭坛的光芒交相辉映。“守碑人前辈,您看……这块碎片,会不会就是……其中一把‘心钥’?或者,至少是与之密切相关的东西?它来自关闭‘门’的钥匙,而‘门’与‘锚点’的失衡直接相关……”
守碑人仔细感知着碎片散发的能量波动,又对比玉简上对“心钥”能量特质的模糊描述(“纯净无瑕,映照本源,能与‘净誓’共鸣”),缓缓点头:“极有可能。即便不是完整的‘心钥’,也必然是承载了部分‘心钥’力量或信息的载体。它在此地的强烈共鸣,便是明证。”
“那其他‘心钥’呢?”百灵也关心地问道,“我们怎么找?那些‘净息之间’可能都像这里一样藏在绝地,或者……已经被‘网’变成了巢穴。”
这是一个现实而残酷的问题。寻找六处可能早已毁灭或落入敌手的古代遗迹,获取其中可能存在的“心钥”,无异于大海捞针,且每一步都伴随着极致的危险。
“或许……”一直沉默倾听的玄臻忽然开口,“不必吾等逐一寻找。”
众人看向他。
“‘网’以侵蚀‘锚点’为终极目标。”玄臻目光锐利,仿佛穿透了石壁,看到了外面那个扭曲的系统,“其行动,必围绕‘锚点’及其相关节点展开。‘园丁’之职责,培育‘新苗’,扩张‘网’之领域。其中,必有专门负责侵蚀、转化或监控类似‘净息之间’此类关键节点的‘园丁’。若能定位此类‘园丁’,顺藤摸瓜,或许能找到被其控制或正在侵蚀的‘净息之间’所在。”
逆向思维!利用敌人的行动轨迹,来寻找目标!
“就像‘园丁五号’的‘荆棘丛’,可能就在侵蚀某个节点?”林晚立刻联想到。
“不错。”玄臻点头,“猎犬与山魈取得‘荆棘丛’样本,小虫伪造信号引发冲突。此举虽为嫁祸,却也打乱了‘网’的部分部署。若能结合古籍线索与‘网’的近期异常动向,或可锁定一二目标。”
这需要极其精准的情报和分析。而他们现在,恰好有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和守碑人这位对古代体系有所了解、小虫(若返回)这位能侵入“网”边缘网络的专家,以及林晚那独特的感知能力。
希望,似乎从渺茫的寻找,转向了更具操作性的——狩猎与侦查。
然而,就在众人讨论之际,石室入口处负责警戒的阿武突然发出警示的低呼:“有动静!外面!”
所有人瞬间噤声,武器在手,警惕地望向裂隙入口。
难道“网”的追兵,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守碑人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他凝神感知片刻,眉头却微微舒展,低声道:“不是‘网’的能量波动……是……活人?而且,似乎受伤不轻?”
话音未落,裂隙入口处传来一阵凌乱虚弱的脚步声,以及压抑的痛苦喘息。紧接着,两个相互搀扶、浑身浴血、几乎站立不稳的身影,踉跄着跌入石室的光晕之中。
正是失踪已久的猎犬和墨渊!
“猎犬!墨渊大师!”众人又惊又喜,连忙上前搀扶。
猎犬的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脸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开肉绽,身上多处爪痕和灼伤,气息萎靡。墨渊的状态稍好,但也脸色惨白,嘴角溢血,手中紧紧抓着一个破损严重、似乎经过剧烈战斗的布包。
“头儿……我们……回来了……”猎犬看到玄臻等人,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随即眼前一黑,向前栽倒,被阿武及时扶住。
墨渊则强撑着,将手中的布包小心放在地上,声音沙哑:“幸不……辱命。‘嫁祸’成功,引发‘园丁’内讧。且……途中遭遇‘网’之运输队,截获此物……”
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堆看似杂乱、却散发着微弱而稳定能量波动的——破损的玉简碎片、几块黯淡的微光石残片,以及一个样式古朴、刻有与祭坛上部分符文相同纹路的……残缺石盘。
“这是……”守碑人扑上前,拿起那块残缺石盘,手都在颤抖,“这是……指引‘净息之间’方位的‘星轨盘’残件!还有这些玉简……天啊!你们从哪里找到的?!”
猎犬在百灵的紧急处理下,稍微缓过一口气,虚弱地说:“从一个……被‘园丁三号’下属单位看守的……地下废墟里抢出来的……那里……好像以前是个……古代观测站……被‘网’改造成了……临时仓库和……审讯处……”
线索!新的、至关重要的线索,竟然以这种方式,被浴血归来的同伴带了回来!
古卷的启示,与浴血带回的实物证据,在这一刻交汇。
希望的火光,在历经黑暗、鲜血与牺牲后,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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