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的疲惫如同潮水般退去,大学生活终于露出了它本该有的、丰富多彩的底色。课堂、社团、图书馆……林晚努力将自己投入到这种崭新的节奏中,像一株渴望阳光的植物,拼命汲取着名为“正常”的养分,试图将那个名叫玄臻的男人带来的混乱心绪,连同前世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一并深深埋藏。
然而,有些人,有些事,注定如同命定的星辰,无法忽视,也无法逃避。
这天下午,一堂《中国古代器物鉴赏》选修课上,林晚刚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帘——玄臻赫然出现在教室最后一排。他穿着简单的纯白衬衫和熨帖的黑色长裤,身姿挺拔如松,即便沉默地坐在角落,也如同沙砾中的明珠,瞬间吸引了无数或好奇、或倾慕、或探究的目光。他没有看任何人,深邃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讲台上,仿佛只是一位对历史怀有纯粹兴趣的学子。
林晚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随即强迫自己转过头,将注意力死死地钉在教授展示的一件汉代玉璧投影上。可那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即便没有直接对视,也如同无形的蛛网,密密地笼罩着她的感官,让她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笔记上的字迹也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凌乱。
课间休息的铃声如同赦令。教授关闭了投影,教室内的光线明亮起来。林晚正低头,假装专注地整理着方才有些潦草的笔记,一瓶还带着冰凉水汽的某品牌矿泉水,被一只骨节分明、蕴含着力量的手,轻轻放在了她的桌角。
瓶身凝结的水珠滚落,在木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抬头,毫无意外地撞进玄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他的眼神很专注,带着一种他自身可能都未察觉的审视与……一种理所当然的给予。
“喝水。”他的语气平淡,却依旧带着那种镌刻在骨子里的、不容置疑的意味,仿佛这不是随手的关怀,而是一道需要被执行的恩赐。
林晚纤细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蹙起,那种被“帝王式”关怀笼罩的、令人呼吸困难的窒息感再次袭来。她不喜欢这种感觉,非常不喜欢。这总让她恍惚间想起一些模糊的画面——高耸的宫墙,森严的等级,以及那必须叩首才能接住的“赏赐”。
“谢谢玄臻同学,”她刻意用了疏离的称呼,声音平静无波,将水瓶往旁边推回了寸许,“但我现在不渴。”
玄臻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似乎完全无法理解她为何会拒绝。在他根深蒂固的认知体系里,他主动赐予的,无论是什么,对方都该感恩戴德、甚至惶恐地接受。这份“不识抬举”的拒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他古井无波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名为“困惑”与“不悦”的涟漪。他薄唇微动,那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一瞬,显然还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如同春风般适时地介入,打破了这略显僵持的微妙气氛。
“林晚,上次社团活动你私下问我的,关于商周青铜器上云雷纹向蟠螭纹演变的脉络问题,我正好在图书馆库本区找到一本很冷门但极有价值的参考书。”
墨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步履从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他手里拿着一本装帧古朴雅致的《华夏纹饰溯源深考》,极其自然地站在了林晚桌旁,身体形成了一个巧妙而不刻意地将玄臻隔开的角度,既化解了林晚的尴尬,又不显得失礼。
“真的吗?墨渊学长!”林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骤然点亮的星辰,那是发自内心的、毫无负担的欣喜和轻松,“这个问题困扰我好久了,市面上的通识读物都讲得很模糊。真是太感谢你了!”
她伸出双手接过那本厚重书籍,指尖在不经意间与墨渊递书的手指轻微碰触了一下,两人都神色自然,没有任何尴尬与忸怩,仿佛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交流。
这与她方才面对玄臻时那份隐形的紧绷与抗拒,形成了鲜明得有些刺眼的对比。
玄臻的目光终于从林晚脸上移开,落在了墨渊身上。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交汇。没有明显的火花,也没有剑拔弩张的敌意,但一种无形的、关乎气场与领域的力场却在悄然碰撞、挤压。墨渊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得体,但那双清澈眼眸的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审视与探究——他在衡量,在判断,眼前这个气势逼人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举手之劳,希望对你的学术探究有帮助。”墨渊对林晚温声说道,然后才仿佛刚注意到玄臻的存在一般,礼貌地朝他颔首示意,语气平和,“玄臻同学,没想到你也对古物鉴赏这类课程感兴趣?”
玄臻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从墨渊那张无可挑剔的温和面孔,缓缓移到他递给林晚的那本散发着陈旧纸墨香气的书上,最终,重新定格在林晚因得到书籍而明显变得柔软明亮的侧颜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而滞涩的情绪,如同暗处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心脏——那并非单纯的愤怒,也非被冒犯的不悦,而是一种更复杂的,类似于……被隔绝在一个无形屏障之外的、带着些许茫然的孤寂。
他习惯了众星捧月,习惯了所有人的目光与意志都围绕着他运转。可在此刻,在这个窗明几净的现代教室里,在这个他试图以自己方式去靠近的女孩面前,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品尝到了“局外人”的滋味。
“略有涉猎。”良久,玄臻才淡淡地回了四个字,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他再次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将那瓶被拒绝的矿泉水,又往林晚的手边坚定不移地推了近一寸,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然后,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迈着沉稳而孤高的步伐,回到了教室后排那个属于他的角落。
这个小插曲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很快在上课铃声中平息。
下课后,林晚收拾好东西,看着桌角那瓶水,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它拿了起来,同时对正在等她墨渊道:“学长,一起走吗?”
“好啊。”墨渊微笑着点头,与她并肩走出教室,两人很自然地讨论起刚才课上提到的玉璧沁色问题。
玄臻坐在原地,没有立刻离开。他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女孩束起的马尾随着轻快的步伐在脑后俏皮地晃动,旁边的男生身姿挺拔,微微侧头倾听,两人低声交谈的身影在走廊的光影里显得异常和谐。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将他独自坐在那里的影子拉得很长,明明身处喧闹过后的人群中,却仿佛置身于一片无形的孤岛,平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寂寥。
他不明白。
他征战沙场,执掌乾坤,能赐予万里江山,无上荣光。为何在此世,他递出的一瓶寻常之水,竟比不过旁人寻来的一卷旧纸故纸?
另一边,走在被梧桐叶滤得斑驳陆离的林荫道上,林晚拧开了那瓶水的瓶盖,小口喝了一下。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似乎也带走了一丝心底莫名的烦躁。
“玄臻他……似乎很关心你。”墨渊状似无意地提起,目光却如同最精细的雷达,仔细地捕捉着林晚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反应。
林晚轻轻叹了口气,笑容里带着些许无奈和困扰:“他很奇怪,是不是?总用他那种……嗯,像是与生俱来的、不容置疑的方式对人好,让人压力很大。”她晃了晃手中的水瓶,阳光在水面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点,“就好像这瓶水,我如果不接,反而像是我不知好歹,拂了他的好意。”
墨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奇怪的霸道?不,那绝非简单的、用“霸道总裁”可以概括的做派。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灵魂习惯与血脉记忆的掌控欲,是久居天下之上、言出法随的威仪在不经意间的流露。他在玄臻身上感受到的,是一种与这个摩登时代格格不入的、古老而厚重的压迫感,这感觉……隐隐与他家族秘传的某些记载牵动着。
“或许,每个人表达关心的方式确实不同吧。”墨渊用温和的话语宽慰着她,随即极其自然地将话题引向了别处,“对了,下周学校的迎新晚会,我们古武社和话剧社合作了一个表演项目,是改编自唐代传奇的一段武戏,你有没有兴趣来看看?”
“古武表演?还是和话剧结合?听起来非常酷!”林晚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脸上露出期待的神情,“我一定到场支持!”
“那太好了。”墨渊的笑容加深,眼底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闪过,“或许……在晚会上,你能看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投向教学楼的方向,仿佛已经穿透墙壁,看到了那个孤高离去的身影。玄臻的存在,像一颗骤然坠入他平静心湖的陨石,激起的不仅是涟漪,更是深层的暗流。他需要确认,需要试探。而这个汇聚了全校目光的迎新晚会舞台,似乎正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林晚并未完全察觉墨渊话语中潜藏的波澜,她只是单纯地期待着大学生活中这些丰富多彩的片段。她并不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无形旋涡的中心,两颗秉性迥异却同样耀眼的星辰,已然因为她,开始改变既定的轨道,缓缓靠近,即将在不久后的舞台上,碰撞出足以照亮彼此命运轨迹的耀眼光芒。
而那一丝缠绕上昔日帝王心脏的、陌生而涩意的情绪,那颗名为“嫉妒”的种子,已然在连他自己都未曾彻底明了的内心深处,悄然落入了心壤,静待破土而出的时机。
讨论与悬念:
1. 玄臻的“第一次”:这一章里,玄臻首次尝到了“被拒绝”和“被忽视”的滋味,也是他复杂情感(初步的嫉妒与茫然)的萌芽。你认为这位前世帝王将如何应对这种他完全不熟悉的情绪?他会因此改变,还是会更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对待林晚?
2. 墨渊的试探:墨渊显然已经对玄臻的身份产生了强烈的怀疑。他邀请林晚观看晚会,直言有“惊喜”,这更像是一种主动的布局。你觉得他在晚会上准备了什么?这场“表演”真的只是表演吗?
3. 林晚的处境:夹在两个如此出色的男人之间,林晚感到压力与困扰,但也无法完全忽视任何一方。你更欣赏玄臻“笨拙而强势”的关心,还是墨渊“温和而恰到好处”的体贴?你认为林晚内心的天平,在理智与情感上,分别倾向于谁?
4. 未来的碰撞:迎新晚会的舞台似乎已成为下一个矛盾爆发点。你预测会发生什么?是玄臻与墨渊的正面冲突,还是关于他们身份秘密的意外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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