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涛阁并非楼阁,而是一片位于天都域外围、毗邻无尽东海之滨的巨大悬崖平台。此地终年受罡风海啸冲刷,崖壁如刀削斧劈,涛声日夜不息,故而得名。因其地理位置特殊,环境开阔,不易被阵法完全笼罩,且靠近几大势力缓冲地带,素来是中州各大宗门举行非核心机密会晤、交换信息、协调行动的首选之地。
当韩默与林雨嫣抵达时,听涛阁平台上已是人影幢幢,气息驳杂。
平台中央,临时搭建起数座高台,分别代表着天枢道宗、太乙剑门、五行宗、瑶池仙宗等发起会盟的巨头。高台之上,端坐着各宗长老或核心真传,个个气息渊深,神情肃穆。高台之下,则是来自中州各地、大小数百个宗门的代表或闻讯赶来的高阶散修,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凝重、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太乙剑门灵石矿脉被毁之事,如同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让这次会盟的氛围格外沉重。
韩默与林雨嫣收敛气息,混在人群边缘,如同两滴水融入大海,并不起眼。他们目光扫过中央高台,看到了几位“熟人”。
天枢道宗的高台上,玄机子赫然在列,他依旧是那副古拙平和的样貌,手持白玉拂尘,闭目养神,仿佛周遭喧嚣与他无关。但韩默能感觉到,对方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整个听涛阁,任何一丝异常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太乙剑门的代表,是一位背负古剑、面色冷峻如寒霜的中年男子,剑气凛然,毫不掩饰眼中的怒火与杀意。他便是太乙剑门负责外事的“刑剑长老”,洛寒锋。
五行宗、瑶池仙宗的代表,亦是气息沉凝,目光锐利。
会盟尚未正式开始,各方代表正在低声交换着情报,或彼此试探着态度。
“……圣教猖獗至此,竟敢直接袭击我太乙剑门矿脉!此仇不报,誓不罢休!”洛寒锋声音冰冷,带着金石之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洛长老息怒。”五行宗一位身穿八卦道袍的老者捻须道,“魔道狡猾,行踪诡秘,当务之急是查明其巢穴与阴谋,方能一举铲除。”
瑶池仙宗的一位美貌妇人,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错。据我宗门探查,近月以来,各地异象频发,魔气暗涌,绝非孤立事件。恐怕……圣教所图非小。”
玄机子此时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扫过台下众人,声音平和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诸位道友,想必都已察觉,此次魔踪非同以往。贫道奉宗门之命巡查诸天,亦发现多处疑点。万壑荒原、无尽冰原、黑沼泽……乃至我中州火云泽、葬龙谷、迷雾林,皆有圣教活动迹象,且似乎……彼此关联。”
他顿了顿,继续道:“根据现有线索推断,圣教很可能在谋划一个覆盖整个大陆的惊天阴谋。太乙剑门之事,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覆盖整个大陆的阴谋?!这可比袭击一个矿脉要严重千万倍!
“玄机子道友,此言可有实证?”有散修大声问道。
“若有实证,天枢道宗为何不早公之于众?”也有人质疑。
玄机子神色不变:“证据尚在收集,魔道行事诡谲,遮掩极深。正因如此,才需我等齐心协力,共同探查。”
他的回答,显然无法让所有人满意。台下议论声更响,质疑、担忧、恐惧的情绪在蔓延。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平静的女声,如同珠落玉盘,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响彻整个听涛阁:
“证据?我有。”
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所有人的议论戛然而止,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来处——人群边缘。
只见一名身着素白衣裙、容颜绝世、气质清冷如月中仙子的女子,缓步走出。她身旁,跟着一名青衫仗剑、神色平静的青年。
正是林雨嫣与韩默!
无数道目光,带着惊疑、审视、好奇、乃至一丝敌意,瞬间聚焦在两人身上。高台之上的玄机子、洛寒锋等人,亦是目光一凝。
“来者何人?胆敢在此大放厥词!”太乙剑门洛寒锋眼神如剑,刺向两人,元婴后期的威压毫不掩饰地笼罩过去。
然而,那足以让寻常金丹修士跪伏的威压,落在林雨嫣与韩默身上,却如同清风拂过山岗,未能掀起半点波澜。林雨嫣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玄机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抬手示意洛寒锋稍安勿躁,目光落在林雨嫣身上,语气带着一丝探究:“这位仙子,方才所言‘证据’,不知……”
林雨嫣没有看他,而是目光扫过全场,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圣教,自域外潜入,图谋非小。其最终目的,乃是以‘万魔朝宗大阵’,接引天魔主力,将此界化为魔土。”
她话音一落,如同石破天惊!
“万魔朝宗大阵?!”
“接引天魔主力?!”
“胡说八道!危言耸听!”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这等消息,比玄机子刚才所说的“覆盖大陆的阴谋”更加骇人听闻!
“肃静!”五行宗的老者沉声喝道,一股厚重的威压散开,暂时压下了骚动。他目光锐利地盯着林雨嫣:“仙子,此话……可有凭据?”
林雨嫣神色不变,袖袍一拂。
数枚散发着不同气息的玉简、法器、留影石,以及几块沾染着魔气的残破阵盘、令牌,悬浮在她身前。
“此乃得自圣教元婴修士冰魔尊者之记忆碎片,记录了部分‘万魔朝宗大阵’节点分布与原理。”
“此乃无尽冰原寒寂神殿中,用以魔化冰凰遗骸的阵法残骸与祭祀记录。”
“此乃黑沼泽据点,用以开启‘魔渊之门’的空间坐标符文拓印。”
“此乃迷雾林深处,被摧毁的能量转化尖塔核心碎片,其能量传输指向……天都域深处。”
她每说一句,便以灵力激发一件证物,将其中的信息、影像、气息,清晰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冰凰遗骸的影像、魔渊之门的恐怖、迷雾林尖塔爆炸的震撼、还有那些密密麻麻、指向明确的阵法节点图……铁证如山!
尤其当最后那迷雾林尖塔爆炸的影像,以及其中蕴含的、与太乙剑门矿脉被毁现场残留的魔气同源的气息被展示出来时,太乙剑门洛寒锋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眼中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整个听涛阁,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连串的、触目惊心的证据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圣教的阴谋,竟如此庞大、如此恶毒!原来,太乙剑门矿脉被袭,真的只是冰山一角!原来,整个大陆,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一张恐怖的魔网笼罩!
玄机子看着那些证据,尤其是那指向天都域深处的能量传输轨迹,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他沉声问道:“仙子……究竟是何人?从何处得来这些?”
林雨嫣终于看向他,目光平静:“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圣教的刀,已经架在了所有人的脖子上。”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高台上那些神色各异的宗门代表,声音清冷而有力:“魔劫将至,非一家一派之事。是继续各自为战,心存侥幸,等着被圣教逐个击破,最终界毁人亡;还是放下成见,联手抗魔,为这方天地,搏一线生机——”
“选择,在你们。”
话音落下,听涛阁上,唯有惊涛拍岸之声,久久不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两道身影之上,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风暴的中心,已然转移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