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之上,一艘华丽的画舫缓缓行驶。
谢临风机械地划着桨,目光呆滞地望着远处。对面的南国公主隋玉瑶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团扇,两人已经沉默了小半个时辰。
“谢公子,”隋玉瑶终于打破沉默,蓝眼睛里满是揶揄,“黎朝的男子,都这般...不善言辞么?”
谢临风回神,勉强一笑:“公主见谅,臣...不善交际。”
隋玉瑶轻哼一声。昨日听王兄复述了谢临风与温琼华的纠葛后,她对这个眼瞎的贵公子更添几分鄙夷。放着温琼华那样的妙人不要,去招惹个卖面女?不是眼瞎是什么?
“谢公子,这镜湖有何典故”“隋玉瑶礼貌性地问道,蓝眼睛在阳光下如宝石般闪烁。
谢临风心不在焉地回答:“相传百年前有仙人于此...”他的目光却飘向远处——那里是温家庄子的方向。琼华此刻在做什么?是否还在为昨日封郡主而欢喜?她与谢临渊...
“谢公子?”隋玉瑶提高声音。
谢临风猛地回神:“抱歉,公主方才说什么?”
隋玉瑶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无妨。谢公子似有心事?”
“没有。”谢临风勉强扯出个笑容,“只是...有些疲乏。”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隋玉瑶借着喝茶的间隙,悄悄打量着这个黎朝贵公子——相貌确实俊朗,但眼神涣散,全无她王兄所说的“清冷自持“的风采。
难怪温琼华要退婚,她不禁对那位静安郡主又高看几分。
“公主对黎朝风物可还习惯?”谢临风机械地履行着陪同职责。
“甚好。”隋玉瑶简短回答。
气氛那是相当的尴尬,隋玉瑶突然问道:“谢公子可认识廖琴师?他昨日对温郡主的琴艺赞不绝口,想登门请教,不知可否引荐?”
谢临风脸色一僵:“这...这恐怕不便。”
“是吗?”隋玉瑶蓝眼睛微微眯起,“那真是遗憾呢。”
隋玉瑶挑眉,也不拆穿,转而望向湖面:“那边岛上是什么?”
谢临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镜湖有名的相思岛,传说有情人上去走一遭,便能白头偕老。”
“哦?”隋玉瑶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谢公子可曾带心上人去过?”
谢临风握桨的手一紧,眼前浮现温琼华的身影。他本该带她去的...如果一切没有搞砸的话。
“臣...并无心上人。”
隋玉瑶几乎要笑出声。这谢二公子当真虚伪得紧!她突然觉得这游湖索然无味,只想快点结束。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谢临风如蒙大赦,立刻调转船头。
两人各怀心事地告别,都迫不及待地想赶紧离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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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临风回到谢府时,天色已晚。他身心俱疲,只想倒头就睡。可刚踏入院子,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阳春面的香气。
他怔在原地,只见柳三娘端着一碗面从廊下走来。月光下,她穿着淡粉色的新衣,薄施脂粉,比往日多了几分娇艳。
“公子.....”她声音比面汤上的热气还要轻软,“我煮了面,您......您用些吧。”
谢临风喉结滚动。那夜之后,他刻意避着偏院,不敢面对这个被他酒后失态沾染的女子。
如今猝然相见,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月光下颤抖的唇瓣,掌心下滑腻的腰肢,还有醒来时枕畔那一缕乌黑的长发。
“三娘,”他声音干涩,“你不必如此。”
柳三娘将面碗放在桌上,手指微微发抖。
她记起苏姨娘的话——“风儿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他虽聪慧,但对于男女之事,却是迟钝,人又优柔寡断。你是女子,又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公子嫌弃三娘了?”她突然跪下,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那夜之事,三娘从未后悔。”
她仰起脸,让月光清晰地照见脸上的泪痕,“从面摊初见那日起,公子就是三娘的天上月......”
谢临风如遭雷击。“天上月”三个字像一把钝刀,狠狠扎进他心里。
曾几何时,他也将大昭寺后山那个抚琴少女奉为月宫仙子...而现在,那个仙子成了高高在上的静安郡主,用冷漠的目光将他拒之千里。
“你先起来。”他弯腰去扶,手掌触及柳三娘的手臂,隔着一层薄纱能感受到肌肤的温热。
这与温琼华永远微凉的腕子多么不同——那个病弱的贵女,连被他触碰都不屑。
“三娘,”他声音沙哑,“你若想离开,我可以...”
“三娘不想离开公子!”柳三娘突然提高声音,又立刻意识到失态,低下头轻声道,“三娘...三娘只想陪着公子。”
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指,“温小姐是天上月,三娘只愿做公子的地上霜...哪怕只是清晨一现,只要能靠近公子片刻...”
谢临风胸口一阵刺痛。是啊,温琼华那样的人,生来就是让人仰望的。而他费尽心思也摘不到的月亮,在谢临渊那里却唾手可得...那个总是玩世不恭的兄长,凭什么...
“公子,”柳三娘不知何时已靠得很近,身上的脂粉香萦绕在鼻尖,“面要凉了...”
谢临风低头看她。月光下,柳三娘虽算不上绝色,但胜在真实——会哭会笑,会为他煮一碗最普通的面,会把他当作整个世界...而不是像那个人,永远平静如水,永远遥不可及。
“三娘...”他声音发颤,理智的弦一根根崩断。
“公子...”她轻唤一声,手指抚上谢临风紧蹙的眉头,“您别皱眉,三娘心疼。”
这句“心疼”成了压垮谢临风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这里,他成了被人放在心尖上疼惜的“天上月”。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太过美妙,美妙到让他暂时忘记了道德与责任。
柳三娘顺势起身,却“不小心”踩到裙角,整个人跌进谢临风怀中。面碗打翻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她惊惶地想要蹲下去捡,却被谢临风一把拉住。
“别管了。”他声音沙哑,目光落在柳三娘因慌乱而微张的唇上。
柳三娘感觉到谢临风呼吸的变化,心中既喜且悲。
喜的是苏姨娘教的法子果然有用,悲的是她终究要用这种方式留住一个男人。她想起面摊上那个会为穷苦之人多舀一勺骨汤的自己,如今却在这里演着这拙劣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