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城内的硝烟已散,晨光透过楚王府的窗棂,洒在庭院中尚未清理干净的砖石上,却已染上几分太平的暖意。秦军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营外,有的擦拭着铠甲上的尘土,有的向百姓打听着楚地的风物,还有的拿着刚缴获的楚式玉佩相互炫耀——六国之中最强的楚国已灭,天下一统已经完成,连空气里都透着轻松。
扶苏身着玄色常服,缓步走向王翦的营帐,远远便看到老将军正站在帐外,望着南方的天际,手中摩挲着一枚陈旧的虎符,神色却没有半分大胜后的喜悦,反而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凝重。
“老将军,在想什么?”扶苏笑着走上前,将手中的桑皮纸递过去,“这是刚统计好的灭楚战果,斩杀楚军五万余,俘虏十万,缴获粮草二十万石,城池三十六座,您这灭国之功,怕是要在大秦武将中排第一了。”
王翦接过纸张,目光匆匆扫过,却只是淡淡一笑,将纸递回:“不过是尽了身为秦将的本分,哪算什么第一功?倒是公子你,用谣言乱楚军心,以回回炮破城,又救下项氏族人稳定楚地,这功劳,比老夫大得多。”
扶苏看着他眼底的顾虑,心中瞬间明了——历史上的王翦,灭楚后因功高震主,不得不通过“自污”来打消嬴政的猜忌;如今这一世,虽然时间线被打乱,但王翦骨子里的谨慎并未改变,灭楚的赫赫战功,反而成了他心中的负担。
“老将军,”扶苏收起笑容,语气诚恳,“您近来是不是总觉得夜里失眠,肩背酸痛?我看您面色也有些苍白,怕是这些年征战,落下了旧疾。不如随我回咸阳养病,宫里的太医医术高明,定能为您调理好身体。”
王翦心中一动,抬眼看向扶苏——他没想到,扶苏竟会主动提出让他回咸阳,还以“养病”为借口,既给了他台阶,又避开了“功高盖主”的敏感。他沉吟片刻,眼中的凝重渐渐散去,笑着拱手:“若是公子不嫌弃老夫年迈无用,那老夫便厚着脸皮,跟你回咸阳叨扰几日。只是……南征的事宜,还有楚地的接收,怕是要辛苦王贲那小子了。”
“老将军放心,”扶苏道,“王贲将军年轻有为,如今让他继续率军往南,一是能让他再立新功(虽然楚国已灭,但南方仍有百越之地未归附),二是你们父子二人,功劳谁得不是一样?况且,我还有一事相求——项氏一族虽已被控制,但项燕毕竟是楚地威望极高的人物,押送他们回咸阳的途中,需有一位威望足够的老将镇场,防止途中生变,除了您,我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人选。”
这话彻底打消了王翦的最后一丝顾虑——押送俘虏回咸阳,既不算“掌兵权”,又能体现陛下对他的信任,还能避开南征的功劳之争,可谓一举三得。他当即躬身:“公子既有吩咐,老夫定不辱命!沿途定会看好项氏族人,绝不让他们有机会串联或自杀。”
两人正说着,帐外传来脚步声,王贲与王离父子快步走来,身上还带着征尘——他们刚从城外巡查回来,听闻扶苏与王翦在此,便立刻赶来。“父亲,公子!”王贲躬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兴奋,“南方的百越部落已派使者来见,说愿意归附大秦,只是希望咱们能先修通前往百越的驰道,方便物资运输。”
“不必急着接受归附。”扶苏摆了摆手,指着桌上的地图,“你们看,楚地以南,除了百越,还有南海、桂林、象郡等地(即后世的岭南地区),这些地方气候温热,物产丰富,有水稻、香料,还有咱们没见过的水果。与其只接收归附,不如率军南下,一路修路,一路开拓——先用水泥修通从寿春到南海的驰道,再在沿途设立郡县,派驻官员,将这些地方彻底纳入大秦的疆域。”
扶苏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向往:“我曾听玄微子说,南海之滨有‘天涯海角’,是大地的尽头,海水与天空连在一起,壮观得很。你们若是不想念家乡,便率军一直往南,打到南海去,看看那天涯海角究竟是什么模样,也让大秦的旗帜,插在最南边的土地上。”
王贲与王离眼中瞬间燃起光芒——开拓新土,远比接收归附更有吸引力。王贲当即躬身:“公子放心!末将定率军南下,修通驰道,平定百越,打到南海去,绝不辜负公子的期望!”
“好!”扶苏点头,“修路时记得多带水泥与工匠,遇到河流便架桥,遇到山地便开山,务必让驰道平整宽阔,既能供军队通行,也能方便日后百姓通商。另外,沿途要善待当地部落百姓,教他们耕种技术,推广咱们的简化字,让他们早日归心。”
安排完南征事宜,扶苏便着手处理项氏一族的安置。他让人将项梁、项羽从关押处带出,亲自押送至蕲地的医疗帐——项燕仍在这里养伤,颈部的伤口已基本愈合,只是还不能剧烈活动,每日由李默负责换药,用稀释的大蒜素防止感染。
医疗帐内,项燕正坐在榻上,看着李默记录伤口愈合情况,听到脚步声,抬头便看到扶苏带着项梁、项羽走进来。他猛地起身,却因动作太急牵扯到伤口,疼得皱了皱眉。
“父亲!”项梁快步上前,扶住项燕,眼中满是激动与担忧,“您的伤怎么样了?秦军有没有为难您?”
项羽也走到榻边,虽仍倔强地抿着嘴,却忍不住红了眼眶,小声喊了句:“叔父……”
项燕看着儿子与侄子,又看向站在一旁的扶苏,眼中情绪复杂——他颈部的伤口缝合得整齐,没有丝毫感染,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医术;秦军送来的粟米粥、鱼肉,比他在楚军时吃得还好;帐外的卫兵虽看守严密,却从未对他恶语相向,甚至会帮他取来书籍解闷。
“扶苏公子,”项燕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探究,“你发明的水泥、回回炮、缝合术,还有那能杀菌的大蒜素,都不是寻常人能想出来的,倒像是仙人的手段。你究竟是谁?”
扶苏淡淡一笑:“我只是大秦的长公子,想让天下一统,百姓安居乐业罢了。这些技术,不过是平日琢磨出来的小玩意儿,算不上仙人手段。”
“小玩意儿?”项燕自嘲地笑了笑,“这些‘小玩意儿’,毁了楚国的城墙,救了我的性命,还让我项氏一族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看似宽容,却处处透着算计——让我留在蕲地养伤,却将梁儿与羽儿押回咸阳,既让我们知道彼此平安,又防止我们串联;让王贲率军南下,却让王翦押送我们回咸阳,既用王翦的威望镇场,又打消了他功高盖主的顾虑。你年纪轻轻,心思却这般深沉,真是个不简单的人。”
项梁闻言,眼中的愤怒再次燃起:“父亲,您别被他的假仁假义骗了!他毁我楚国,抓我族人,根本就是想让我们项氏屈服!”
项羽也握紧拳头,狠狠瞪着扶苏:“我绝不会屈服!总有一天,我会为楚国报仇,为项氏报仇!”
扶苏并不在意他们的敌意,只是平静地说:“项将军,我知道你心中有怨,项梁将军与项羽也恨我。但我还是那句话,楚国已灭,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你们若肯放下恩怨,我可以保项氏族人平安;若你们执意报仇,我也不会拦着,只是你们要想清楚,报仇的代价,是你们项氏全族的性命。”
他转身对卫兵道:“好好照看项将军,继续用大蒜素为他换药,确保他的伤口早日痊愈。明日一早,便押着项梁将军与项羽,随王剪老将军回咸阳,路上务必小心,不可让他们有任何闪失。”
卫兵躬身应诺。扶苏走出医疗帐,望着蕲地城外正在修建的水泥驰道,心中清楚——押送项氏回咸阳,只是暂时的安排;项燕的复杂态度,项羽的倔强,项梁的怨恨,都预示着项氏一族不会轻易屈服。但只要他们还在掌控之中,楚地便不会再生大乱,而他也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慢化解这份恩怨,或是找到更好的处理方式。
远处,王贲已率领大军整装待发,秦军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朝着南方的天际缓缓移动。扶苏知道,天下一统的路已近在眼前,但统一天下后的治理,还有更多的挑战在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