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离了规整肃穆的尚书府街区,汇入帝都更加繁华宽阔的主道。
车厢内,与来时只有南宫星銮和木槿的安静不同,此刻多了一份难以忽视的鲜活气息。
邹琴颖几乎是贴着车窗坐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鳞次栉比的店铺、熙熙攘攘的人流、各式各样的叫卖声……这一切对她而言,都充满了新奇。
她不再是那个被高墙禁锢、只能透过方寸天空想象外界的官家小姐,而是真真切切地融入了这片喧嚣的烟火人间。
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那是一种挣脱束缚后,发自内心的、纯粹的喜悦,使得她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南宫星銮靠在另一侧的软垫上,眼眸微阖,似在养神。坐在他旁边的木槿更是早早的睡了过去。
偶尔马车颠簸,南宫星銮还会下意识地伸手扶一下木槿的肩膀,怕他撞到车壁。
他偶尔掀开一线眼帘,瞥见邹琴颖那毫不掩饰的兴奋侧脸,唇角也会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带着点无奈的纵容笑意。这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这份几乎要溢出来的蓬勃生气,倒是跟木槿凑成了一对。
马车最终稳稳地停在了逍遥王府那气势恢宏的朱漆大门前。门楣上“逍遥王府”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比邹府的匾额更多了几分皇家的雍容与威仪。
早有侍从上前摆好脚踏,恭敬地掀开车帘。
南宫星銮率先弯腰下车,动作优雅从容。他站定后,很自然地回身,先是拍了拍跟着跳下来、还揉着惺忪睡眼的木槿的脑袋,然后目光便落在了紧接着探出身子的邹琴颖身上,带着一种看自家弟妹般的温和。
就在这时,一道窈窕的倩影正从王府内院的月亮门洞中轻盈地转出,正是落花。
她今日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襦裙,裙摆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簪着几朵小巧的珠花,显得娇俏可人。
她脸上带着盈盈笑意,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双层食盒,步履轻快地朝着书房方向走去——这是她算准了时辰,特意去小厨房盯着人做的几样殿下平日里喜欢的精致点心,想着殿下外出归来或许会饿。
她抬眸间,恰好看到南宫星銮从马车上下来,阳光洒在他俊美的侧颜和那身暗银云纹的锦袍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落花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几拍,脸上的笑容愈发甜美,脚步也加快了些,正准备像往常一样迎上去。
然而,她的脚步刚迈出两步,便生生顿在了原地。
因为她看到,在南宫星銮之后,马车里,又探出了一个身影。那是一个束着高高马尾的少女,动作利落地跳下马车,正是兵部尚书的千金,邹琴颖!
她怎么又来了?还和殿下同乘一车?落花的心微微沉了一下。
南宫星銮显然也看到了落花,他脸上露出惯常的、如同见到家人般的温和笑容,朝她招了招手:“落儿,来得正好。”
他的声音打破了瞬间的凝滞。落花迅速垂下眼睑,再抬起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温婉得体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底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快步上前,对着南宫星銮盈盈一礼:“殿下。” 手中的食盒被她下意识地握紧。
南宫星銮很自然地伸手接过食盒,语气温和:“辛苦你了。” 他随即侧身,先指了指邹琴颖,对落花介绍道:“落儿,这是邹尚书家的琴颖,你们之前见过的。” 然后又对一脸好奇的邹琴颖笑道,“小颖,这是落花,我的贴身侍女,也是我的家人。”
他这番介绍亲切又自然,完全是将两人都视作自己人的态度。
邹琴颖一听,立刻抱拳,带着她那特有的、不拘小节的爽朗笑道:“落花姐姐好!上次来得匆忙,没好好打招呼,以后请多指教!”
落花被她这直率的行礼方式弄得怔了一下,随即也屈膝回礼,笑容温婉:“邹姑娘客气了。” 心底却因这“以后”二字泛起了嘀咕。
这时,南宫星銮才笑着抛出了重点,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对了落儿,小颖以后就留在府里了,给我当贴身侍卫。你帮她找个离主院近点的住处安顿下来,方便她随时当值。”
贴……身……侍……卫?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落花耳边炸响,让她心头猛地一揪,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一个尚书千金,来做贴身侍卫?这……这于礼不合,也太匪夷所思了!
然而,看着南宫星銮那坦然甚至带着几分“捡到宝”似的愉悦神情,以及邹琴颖那一脸跃跃欲试、毫无扭捏的模样,落花将所有疑问和不适都强行压了下去。
她了解殿下,他决定的事,自有他的道理,而且他待身边人向来如此随性又信任。
“是,殿下,我明白了。” 落花低声应下,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南宫星銮点了点头,提着食盒,又揉了揉凑过来眼巴巴看着食盒的木槿的头发:“走了木槿,回去有你吃的。” 说罢,便带着欢呼一声的木槿,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目送着南宫星銮的背影消失,落花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只剩下平静。她转过身,对邹琴颖道:“邹姑娘,请随我来吧。”
“好啊!麻烦落花姐姐了!” 邹琴颖浑然不觉气氛的微妙变化,兴致勃勃地跟上,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四处张望,嘴里还发出啧啧的感叹:“哇,王府真的好大啊!这亭子好看!那片竹林也不错!诶,那边是练武场吗?我看到兵器架了!”
她叽叽喳喳,如同刚出笼的百灵鸟。而走在前面的落花,背脊挺得笔直,步伐依旧轻盈,耳边是邹琴颖充满活力的声音,眼前是王府熟悉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