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堂主殿内,气氛比先前更加诡异。太后并未如高公公所说“气息急促、面色转黑”,反而异常安静地躺在凤榻上,只是眉心的青黑之气重新凝聚,比之前更加浓郁,隐隐形成了一个扭曲的符文形状。
张太医等人被隔绝在帷幕之外,个个面如土色,显然已束手无策。殿内只留下高公公和那两个眼神空洞的太监,以及榻边垂首侍立、毫无存在感的几个嬷嬷。
秦晚踏入殿内,目光迅速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太后眉心那重新显现的诅咒符文上。果然是子晶被封印,母晶那边立刻有所感应,并加强了诅咒的输出!这证明她的判断完全正确,也说明母晶的操控者就在附近,能够实时操纵!
“王妃,您看这……”高公公凑上前,指着太后眉心,语气焦急,眼底却闪过一丝阴冷的得意,“方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变成这样,这可如何是好?”
秦晚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榻边,凝神细察。天医令在意识中轻轻震动,将更清晰的信息传递给她:这诅咒符文正在疯狂抽取太后本已虚弱的生机,同时与某个方向产生强烈的能量共鸣。这共鸣的源头……似乎不止一处?
她闭上眼,将仅存的精神力混合着天医之力,更细致地感知。除了那股指向永寿宫后方的主要共鸣外,竟然还有一丝极其微弱、但位阶似乎更高的共鸣,遥遥指向……乾元殿的方向?!
难道……皇帝体内被种下的“圣种”,与这“血珀”诅咒,是同一邪术体系的不同分支,甚至皇帝那边才是更核心的目标?而太后这边,既是分散注意力的棋子,也可能是某种必要的“祭品”或“辅助”?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如果皇帝那边才是真正的核心,那么夜烬此刻的处境,比她想象的更危险百倍!
必须立刻通知他!
秦晚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看向高公公,忽然道:“高公公,太后的情况,非寻常针药可解。我需要一件特殊之物辅助。”
“哦?何物?老奴立刻去取。”高公公平静地问,眼神却更加警惕。
“惊蛰殿内,有我带来的一枚‘定魂玉’,置于我妆匣底层。此玉能稳固神魂,或可暂时抵御这邪气对太后心神的侵蚀。”秦晚面不改色地撒谎,“烦请公公派人速去取来。”
这是试探,也是创造机会。高公公若派人去,她或许能利用来人传递消息;若他不派,或亲自去,她也能观察其反应。
高公公眼中精光一闪,笑道:“此等小事,何须劳动王妃记挂。小顺子,你去惊蛰殿,按王妃吩咐取来‘定魂玉’。” 他指向身边一个眼神空洞的太监。
那太监木然应声,转身便走。步伐僵硬,却奇快。
秦晚心沉了下去。派的是被控制的傀儡,传讯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而且,她根本没有什么“定魂玉”,傀儡一去必然空手而归,到时候……
她必须在傀儡回来之前,找到其他方法!
“在此期间,我先为太后施针,稳住情况。”秦晚说着,再次取出天医针。这一次,她下针的速度慢了许多,看似谨慎,实则在每一针刺入时,都悄悄将一丝极其精纯、蕴含着她“噬魂宗、血珀、月圆子时、皇帝身边有奸细、务必小心”等核心信息的天医之力,借着针力渡入太后心脉附近。
这不是治疗,而是“寄讯”。太后体内诅咒与母晶相连,母晶又与施术者相连。她这缕特殊的天医之力,如同最细微的“杂质”,一旦随着诅咒能量回流到母晶或施术者处,或许能被同样对能量极为敏感的夜烬所捕捉到!这是极度冒险且成功率极低的方法,但已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跨越空间传递警示的途径了!
施针完毕,太后眉心的符文波动似乎略微平缓了一丝,但并未消失。秦晚额头已满是虚汗,身体微微摇晃。
高公公冷眼旁观,并未出声。
时间在压抑中流逝。约莫一刻钟后,那个叫小顺子的太监空手而回,木然道:“惊蛰殿守卫森严,朔风统领言,没有王爷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动王妃物品。未曾找到‘定魂玉’。”
果然。秦晚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失望和恼怒:“朔风怎如此不知变通!太后安危事关重大!” 她看向高公公,“公公,看来需得您亲自持永寿宫或……乾元殿的令牌,或许才能取来。”
她在试探,乾元殿的令牌,高公公是否有。
高公公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王妃说笑了,老奴何来乾元殿令牌。既然‘定魂玉’一时取不来,不如想想其他法子?太后的情况,可拖不得啊。”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秦晚苍白的面容和微微颤抖的手指,似乎在评估她还有多少余力。
秦晚正要开口,突然,她感到自己刚刚渡入太后体内的那缕天医之力,仿佛撞上了什么炽热坚固的屏障,骤然消散了!但在消散前的刹那,她隐约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霸道而灼热的反馈——是夜烬的内力气息!虽然极其微弱且一闪而逝,但确实存在!
他收到了!至少,他感应到了异常,甚至可能正在对抗那股诅咒能量!
秦晚精神一振,心中稍安。夜烬既然能拦截或触碰到她那缕力量,说明他至少没有被完全控制或陷入绝境,甚至可能正在反向探查!
她必须为他争取更多时间,也必须尽快找到母晶所在!
“其他法子……”秦晚沉吟着,目光再次投向太后眉心的符文,忽然道:“或许可以尝试‘以邪引邪’。”
“以邪引邪?”高公公挑眉。
“这诅咒符文吸收太后生机,若能暂时提供另一份精纯的‘生机’作为诱饵,或可将其引出太后体外一瞬,届时再以雷霆手段将其击散封印。”秦晚缓缓道,“只是这作为诱饵的‘生机’,需得与太后血脉有一定亲和,且足够精纯……”
她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高公公,以及他身边那两个傀儡太监。高公公身上没有子晶气息,但他长期侍奉太后,或许……那两个傀儡太监,既然是载体,其生机自然与诅咒同源,作为诱饵再合适不过。
高公公脸色微不可察地一变,干笑道:“王妃此法……未免太过凶险。况且,这‘生机’从何而来?”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秦晚语气坚定,“若公公无法决断,或许可请示……陛下?或者,那位能在太后身上种下此物的高人?” 她终于将话挑明了一丝,目光如冰,直视高公公。
殿内空气瞬间降至冰点。那几个垂首的嬷嬷身体抖得更厉害。两个傀儡太监眼神依旧空洞,却微微转向秦晚,散发出淡淡的敌意。
高公公脸上的假笑终于彻底消失,他慢慢直起身,浑浊的眼睛里射出毒蛇般的光芒:“王妃……果然聪明绝顶。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他话音未落,那两个傀儡太监身形骤动,一左一右,五指成爪,带着腥风,直扑秦晚要害!他们的动作迅捷无比,远超常人,爪风凌厉,竟隐有破空之声!
秦晚早有防备,脚下步伐一错,险险避开左侧一击,同时右手衣袖拂出,数点寒芒激射右侧太监的面门和手腕!
那太监不闪不避,任由金针刺入,身体只是微微一滞,动作却不停,另一只手已抓向秦晚咽喉!而左侧太监的第二击也已袭到!
秦晚内力不济,精神力枯竭,全凭天医令带来的敏锐感知和前世练就的身法勉强周旋,顷刻间险象环生!她咬牙又射出几针,暂时逼退两人,自己也被掌风扫中肩头,一阵火辣辣的疼,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高公公阴冷地看着,并未亲自出手,仿佛在看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就在秦晚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之际——
“轰隆!”
福寿堂紧闭的殿门,连同门框,被一股狂暴无比的力量从外面整个轰开!木屑纷飞中,一道玄色身影裹挟着炽热刚猛、却又隐含着一丝龙吟般威严的气息,如同陨石般砸入殿内!
夜烬!
他玄衣染尘,发丝微乱,嘴角甚至有一丝未擦净的血迹,显然经历过激烈战斗。但他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剑,周身气势磅礴,比离开时更添几分杀伐决断的戾气!他一入殿,目光瞬间锁定被围攻的秦晚,眼中寒芒暴涨!
“找死!”
没有任何废话,夜烬身形一晃,已至秦晚身前,一掌拍出!掌风并非纯粹的炽热,而是带着暗金色的流光,隐隐有龙形气劲咆哮!
“砰!砰!”
两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那两个傀儡太监如同被巨锤击中,胸口塌陷,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墙壁上,滑落在地时,周身黑气逸散,手背上的暗红印记寸寸碎裂,再无声息。
一掌,解决两个难缠的傀儡!
高公公脸色终于大变,尖声道:“烬王!你擅闯永寿宫,毁伤宫人,该当何罪!陛下正在乾元殿等你,你竟敢抗旨?!”
夜烬根本不屑回答,一步踏前,恐怖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向高公**去:“狗奴才,你的主子,是藏在井下的老鼠,还是乾元殿里那个装神弄鬼的东西?”
高公公被他气势所慑,踉跄后退,色厉内荏:“你……你胡说什么!老奴忠心侍奉太后陛下……”
“忠心?”夜烬冷笑,抬手虚抓,一股无形吸力将高公公凌空摄来,掐住他的脖子,“那便带路,去找你真正‘忠心’的主子。或者,本王现在就送你下去,问问阎王,噬魂宗的余孽,在地狱可有席位?”
噬魂宗三个字一出,高公公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挣扎道:“你……你怎么知道……”
“你的同伙,在乾元殿演的那出戏,不够精彩。”夜烬语气冰冷,“本王的王妃留下的‘讯息’,倒是很及时。”
秦晚靠在墙边,闻言心中一暖,他知道!他真的收到了!
夜烬瞥了她一眼,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肩头的伤,眉头狠狠一皱,眼中杀意更盛。他不再废话,指尖用力:“带路,去母晶所在。否则,死。”
高公公喉咙里发出咯咯声,终于崩溃:“在……在永寿宫后苑……枯井下的暗室……饶命……”
夜烬像扔破布一样将他掼在地上,对门外喝道:“朔风,清理干净,守住这里!”
朔风带着影卫应声而入,迅速控制现场。
夜烬则大步走到秦晚面前,沉声问:“还能走吗?”
秦晚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站直:“可以。必须赶在子时前找到母晶。”
夜烬深深看她一眼,忽然伸出手,掌心贴在她后背,一股温和醇厚、带着龙气滋养意味的内力缓缓渡入。这内力与她体内的天医之力并不冲突,反而奇异地交融,快速修复着她的伤势,补充着消耗。
“你的方法很冒险。”他低声道,语气复杂,“但也……很有用。” 若非她传递的那丝特殊力量在关键时刻触动了他体内的龙气共鸣,让他瞬间警醒,识破了乾元殿那个“皇帝”的伪装和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秦晚感受着体内迅速恢复的力量和暖意,抬头对他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彼此彼此。王爷来得也很及时。”
两人目光交汇,无需多言,某种默契和信任在这一刻悄然建立。
“走。”夜烬收回手,转身,当先向外走去,玄色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秦晚紧随其后,天医令在意识中微微发亮,指引着方向。
夜色已深,圆月高悬,清辉如霜。子时将近。
永寿宫后苑的枯井,如同蛰伏的巨兽之口,等待着最终的决战。而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身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