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中心的解剖室里,永远离不开福尔马林的气味。林墨正用解剖刀划开死者的肺叶,刀刃起落间稳得像在进行精密的仪器调试。他左腕上那道蜿蜒的疤痕在灯光下格外清晰,这是他阴阳眼觉醒的开关。
“墨哥,死者肺部积水呈淡血性,符合溺水死亡特征。”助手苏语递过装着样本的试管,目光不自觉瞟向解剖台边缘——那里似乎有团模糊的白影在晃动,她揉了揉眼睛,影子又消失了。这种情况最近越来越频繁,都是跟着林墨出现的。
林墨“嗯”了一声,指尖在死者指甲缝里轻轻一刮,挑出一点淡绿色的纤维。“死者陈岚,女,32岁,昨天下午在月牙湾海域失踪,今晨被渔民发现浮尸。”他顿了顿,视线越过苏语肩头,落在空无一物的墙角,“她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但指甲缝里的纤维和呼吸道残留的木屑成分,有点奇怪。”
苏语没听清后半句,因为那团白影又出现了,这次隐约能看出是个女人的轮廓,正对着林墨无声地流泪。她打了个寒颤,刚要开口,解剖室的门被推开,刑侦队长李建国大步流星走进来,军绿色外套上还沾着沙粒。
“小林,情况怎么样?”李建国年过半百,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几十年的刑侦经验,唯独对林墨的“特殊能力”早已见怪不怪——过去几起悬案,都是林墨靠着那些“看不见的线索”破的。
“初步判断是溺水,但有疑点。”林墨放下解剖刀,摘下手套,左腕的疤痕随着动作绷紧,“死者丈夫张诚说,当时陈岚独自乘坐充气船出海,他在岸边帮渔民修渔船。但充气船被发现时,侧面有个不规则破洞。”
“破洞?”李建国皱起眉,“会不会是礁石划破的?”
林墨摇头,目光再次飘向墙角,那道白影正对着他比划着什么,手指反复指向自己的喉咙,又指向门外的方向。“破洞边缘有明显的穿刺痕迹,不像是自然破损。而且死者呼吸道里除了海水,还有少量机油和木屑,月牙湾附近的渔船用的都是柴油发动机,机油成分对不上。”
苏语突然插话:“墨哥,我刚才整理现场照片,张诚修的那艘渔船,发动机是汽油的!”
李建国立刻掏出对讲机:“通知技术队,去月牙湾重新勘察张诚修过的渔船,重点提取机油样本和木屑残留!”
等李建国离开,苏语才压低声音问:“墨哥,刚才那个……是不是死者?她在说什么?”
“她很痛苦,”林墨语气平静,指尖划过左腕疤痕,“她听见了很大的噪音,想喊却喊不出来,感觉身体在往下沉。还有,她提到了‘树枝’和‘故意’。”
苏语脸色发白,想起照片里张诚接受询问时的模样,男人穿着黑色外套,眼神看似悲痛,嘴角却绷得很紧。“张诚说他和陈岚感情很好,这次是结婚五周年旅行……”
“去查他的银行流水和保险单。”林墨打断她,已经开始撰写尸检报告,“溺水者的恐慌会导致指甲剧烈抓挠,但陈岚的指甲只有轻微磨损,更像是在意识模糊时碰到了什么柔软的物体,比如充气船的材质。那个破洞,是致命的关键。”
下午三点,技术队传来消息:张诚修过的渔船发动机上,提取到了与陈岚呼吸道残留一致的汽油机油成分,船舷边还发现了少量与死者指甲缝里相同的绿色纤维——来自一种常见的海滨灌木枝条。更重要的是,苏语查到张诚在半个月前,刚给陈岚买了三份意外险,受益人全是他自己,保额高达五百万。
“这小子嫌疑太大了!”李建国把资料拍在桌上,“但他有不在场证明,当时帮他修船的渔民可以作证,从陈岚出海到发现充气船出事,张诚一直在渔船边忙活,中间只离开过十分钟去买水。”
“十分钟足够了。”林墨坐在一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疤痕,“月牙湾的潮汐流向是固定的,充气船一旦漏气,会顺着洋流漂向深海。张诚只需要提前准备好削尖的树枝,趁陈岚不注意戳破船身,再回到渔船边,发动发动机掩盖求救声。”
“可渔民说,发动机是后来才发动的,为了测试修得好不好。”苏语疑惑道。
“那是他故意的。”林墨抬眼,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他先假装修船,等看到充气船开始下沉,再发动发动机。汽油发动机的噪音比柴油机要尖锐,足以盖过几百米外的呼救声。渔民的注意力都在发动机上,自然没人听见陈岚的声音。”
李建国沉吟片刻:“但这些都是推测,没有直接证据。树枝上没找到指纹,张诚说他确实捡过树枝清理船底,纤维可能是那时候沾上的。”
林墨站起身:“去现场,有些线索只能在特定地方看到。”
月牙湾的海风比上午更烈,夕阳把海面染成橘红色。张诚正坐在沙滩上接受第二次询问,看到林墨几人走来,眼神下意识闪躲了一下。林墨没看他,径直走向那艘还停在岸边的渔船,刚靠近,就看到陈岚的鬼魂站在船尾,正对着一块松动的船板挥手。
“苏语,检查船尾的排水孔。”林墨吩咐道。
苏语立刻蹲下身,用镊子拨开排水孔里的水草和泥沙,很快发出一声惊呼:“墨哥!这里有东西!”
那是一小块塑料碎片,上面还粘着绿色的纤维,与充气船的材质完全一致。更关键的是,碎片边缘有清晰的齿痕——是被树枝戳破时,塑料撕裂留下的痕迹。
林墨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的灌木丛,陈岚的鬼魂正飘在那里,指向一丛长得格外粗壮的灌木。他走过去,在根部发现了新鲜的折断痕迹,地面上还有半个模糊的鞋印,尺寸与张诚的鞋子完全吻合。
“李队,”林墨拿起那根折断的树枝,上面的绿色纤维与死者指甲缝里的成分完美匹配,“张诚说他捡树枝清理船底,那为什么这根带纤维的树枝会在这里?而且他的鞋印为什么会出现在远离渔船的灌木丛边?”
李建国立刻让人把树枝送去化验,同时再次传唤张诚。这一次,面对塑料碎片和鞋印证据,张诚的脸色终于变了,但依旧咬着牙:“这些不能证明什么!我只是路过那里,碎片可能是风吹过去的!”
林墨站在一旁,看着陈岚的鬼魂扑到张诚面前,双手死死掐着他的脖子,嘴里发出无声的控诉。他突然开口:“你戳破充气船的时候,陈岚其实看到你了。她在船上喊你的名字,但你发动了发动机,根本没回头。”
张诚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神里充满了惊恐:“你……你怎么知道?”
“她告诉我的。”林墨抬起左腕,疤痕在夕阳下泛着微光,“她沉下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充气船的碎片,就是为了留下证据。你以为发动机的噪音能掩盖一切,但海浪会记得,沙滩会记得,她更不会忘记。”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张诚的心理防线。他瘫坐在沙滩上,双手插进沙子里,终于坦白了一切。原来他早就欠下巨额赌债,得知陈岚有一笔婚前财产后,就动了杀心。他精心策划了这场“意外”,提前勘察了月牙湾的地形,算好潮汐时间,甚至故意找了艘汽油发动机的渔船帮忙修理,就是为了用噪音掩盖求救声。
“我以为没人会发现……那破洞看起来就像礁石划的……”张诚的声音里满是绝望。
李建国让人把张诚带走,看着远处渐渐沉下的夕阳,叹了口气:“这小子机关算尽,还是没算到你这双‘眼睛’。”
林墨没说话,只是望着海面。陈岚的鬼魂站在浪花里,对着他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渐渐消散在暮色中。左腕的疤痕微微发烫,这是他获得阴阳眼以来,最常感受到的温度——那是真相得以昭雪的温度。
苏语走到他身边,看着平静的海面,轻声说:“墨哥,以后我是不是也能像你一样,看到那些真相?”
林墨转过头,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容:“不用刻意去看,真相往往就藏在那些被忽略的细节里。”他抬手看了看左腕的疤痕,十八岁那年的车祸让他失去了很多,却也让他拥有了看清真相的能力。
海风卷起沙粒,落在解剖刀的包装盒上。林墨知道,下一个案件或许正在某个角落等待,但只要这双眼睛还能看见,只要手中的解剖刀还够锋利,就没有沉冤得雪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