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空交锋的余波在书房内缓缓平息,那四盏青铜油灯的火苗恢复了稳定,仿佛刚才的凶险从未发生。但凌玥知道,某种平衡已被打破。那位“画家”不仅察觉到了她的存在,更将她视为了一种……有趣的“新色彩”。
她走到博古架前,取下一只看似普通的紫砂小壶,壶身温热,里面是用千年石髓与几种安魂定魄的灵草熬制的茶汤。斟满一杯,浅啜一口,那股温润醇厚的暖流缓缓涤荡着因接触邪力而略显滞涩的经脉,也让她纷杂的思绪逐渐清明。
“画家”收集负面“色彩”,其领域内那无数悬浮的画框,俨然一座收藏着痛苦与绝望的博物馆。维克多·李带着《绝望之眼》消失,很可能是主动或被引导着将其“送还”博物馆。而冯太太遭遇的“画皮鬼”,以及其他几起疑似案例,则说明“画家”的“播种”行为仍在继续,范围可能远超目前掌握的情况。
这不是孤立的邪灵作祟,而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针对人类精神与生命能量的系统性狩猎。
“小姐。”青梧去而复返,脸色比刚才更加凝重,“灵犀镜有反应了,但……很怪异。”
凌玥放下茶杯:“说。”
“我们以《仕女赏春图》残留波动为引进行搜索,最初感应到几个微弱的共鸣点,分散在城市不同方位,疑似是其他被‘播种’的邪画,与之前排查到的情报吻合。但就在刚才,这些共鸣点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了。”
“熄灭?”凌玥眸光一凝。
“是的,并非自然消散,更像是被某种力量瞬间吞噬或屏蔽。”青梧语气带着困惑,“而且,在最后一个共鸣点熄灭前,灵犀镜捕捉到一股极其短暂但强烈的空间扰动,坐标位于……城东废弃的第三纺织厂区域。”
城东废弃纺织厂?那里是上世纪的老工业区,如今早已荒废多年,鱼龙混杂,确实是藏匿行踪的好地方。
“吞噬共鸣点……是察觉暴露后的清理,还是……”凌玥心念电转,一种可能性浮上心头,“……狩猎开始了?”
对方察觉到她的窥探,非但没有隐匿,反而主动出击,清理掉可能暴露的“次级单位”,同时,或许也在准备着更直接的行动。
“准备车,去纺织厂。”凌玥当机立断。无论那是陷阱还是机会,她都必须去。被动等待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是否需要调动局里或沈氏的人手?”青梧问道。
“不必大规模行动,以免打草惊蛇。让749局派一支精锐小队在外围策应,封锁区域,禁止任何人出入。通知沈渊,让他处理完画廊的事后,随时待命。”凌玥一边吩咐,一边走向内室。再出来时,她已换上一身更方便行动的深蓝色劲装,长发利落挽起,腰间多了一个看似普通的锦囊,里面是她常用的法器符箓。她的本命剑器“霜华”虽未显形,但一股凛冽的剑意已萦绕周身。
夜色浓重,黑色的轿车如同幽灵般驶出西山别苑,融入城市的车流,最终拐入城东那片被遗忘的黑暗区域。
废弃的第三纺织厂规模庞大,锈迹斑斑的厂房如同巨兽的骸骨匍匐在地,破碎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窝,夜风吹过空荡的车间,发出呜咽般的怪响。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尘土和某种若有若无的……颜料与腐朽混合的怪异气味。
凌玥与青梧下车,如同融入阴影,悄无声息地靠近主厂区。749局的行动小组已在外围布下无形的警戒结界。
“小姐,气味是从那个最大的仓库传来的。”青梧压低声音,指向一座如同巨大棺材般的方形建筑。
仓库的大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凌玥神识探出,如同无形的触须延伸进去。仓库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庞大、扭曲。并非物理结构上的改变,而是某种空间折叠或障眼法。里面没有机器,没有货物,只有……画。
无数大小不一、风格各异的画作,或挂、或靠、或悬浮在空中,密密麻麻,填满了大部分空间。有古典的油画肖像,眼神空洞;有抽象的色彩涂抹,混乱狂躁;有写实的水彩风景,却透着死寂;甚至还有儿童稚嫩的涂鸦,扭曲变形。它们共同构成了一座诡异而沉默的画之森林。
而在“森林”的中央,有一片不大的空地。空地上升腾着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那黑暗并非虚无,而是由无数痛苦的灵魂碎片、绝望的情绪杂质压缩凝聚而成,正是凌玥之前惊鸿一瞥看到的“色池”!
色池旁,站立着一个人影。
并非凌玥之前感知到的模糊轮廓,而是一个看起来真实存在的人。他穿着沾满各色颜料的工装裤和t恤,头发凌乱,面容普通,甚至带着点艺术家的颓废气质,看上去就像个不得志的街头画师。但他手中握着的,并非画笔,而是一柄扭曲的、仿佛由阴影和负面能量实质化形成的巨大“刮刀”。
此刻,他正用那柄“刮刀”,从身旁一幅刚刚失去所有色彩、变得灰白脆弱的油画上,将最后一点残存的灵性“刮”下来,滴入下方的“色池”中。那幅画,正是灵犀镜之前感应到的最后一个共鸣点之一!
他似乎完成了工作,抬起头,看向仓库入口的方向,嘴角咧开一个与外表极不相称的、充满贪婪与邪异的笑容。
“啊,新的‘颜色’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颜料搅拌般的粘稠感,“如此纯净,如此强大……灵韵的月白,剑意的银霜,还有一丝……命运的紫金?美妙!真是太美妙了!你会是我调色盘上最璀璨的一笔!”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凌玥,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品,一件……即将被拆解、融入他“作品”的原材料。
凌玥神色不变,缓步走入仓库,青梧紧随其后,警惕地注视着周围那些死寂却潜藏危险的画作。
“你就是‘画家’?”凌玥问道,声音在空旷诡异的仓库中回荡。
“画家?呵呵……算是吧。”工装男人歪了歪头,用刮刀轻轻敲击着色池的边缘,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我更愿意称自己为……色彩的收集者,世界的调律人。你看,这个世界充满了太多杂乱无章的颜色,痛苦、绝望、嫉妒、疯狂……它们需要被提炼,被纯化,被重新编排,才能融入最终的‘杰作’。”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仓库的画作,以及那翻腾的色池。“而你,尊贵的访客,你的颜色,是我从未见过的稀有品。贡献出来吧,成为伟大的一部分!”
话音未落,他手中阴影刮刀猛地一挥!
色池中翻腾的黑暗如同活物般咆哮起来,化作数条粘稠的、色彩斑斓却又污秽不堪的触手,带着刺耳的尖啸与侵蚀心神的负面情绪,朝着凌玥与青梧猛扑过来!与此同时,周围那些死寂的画作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画面扭曲,各种扭曲的意象、狰狞的轮廓蠢蠢欲动,整个“画之森林”瞬间变成了择人而噬的魔窟!
狩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