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绾的苏醒,如同在沉寂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迅速扩散至“信天翁号”的每一个角落。压抑沉重的气氛被一种小心翼翼的、带着期盼的活力所取代。她不再长时间沉睡,虽然依旧虚弱,需要大量的休息,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而所有人都清晰地感觉到,醒来的苏云绾,与之前不同了。
那份属于年轻企业家的锐利锋芒,似乎被深海的水流磨洗过,沉淀为一种内敛的、却更加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的眼神变得更加沉静,如同无风的深潭,偶尔流转间,会掠过一丝仿佛蕴藏着星屑的深邃光华,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被吸引。
最显着的变化,在于她对能量的感知与控制。
起初只是细微的迹象。她会偶尔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目光没有焦点,仿佛在“阅读”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有一次,阮清知正在调试一台精密的能量传感器,苏云绾只是无意间瞥了一眼,便轻声提醒:“清知,左旋第三接口,能量回路有百分之零点零三的相位延迟。”
阮清知愕然检查,果然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连仪器都险些忽略的微小故障!她甚至没有借助任何设备!
谢玉衡对此表现出了极大的科学兴趣。他设计了一系列简单的测试。当苏云绾精神稍好时,他会让她尝试感知船舱内不同区域能量的细微差别,甚至引导她尝试微操一些无害的能量流。
结果令人震惊。
她能清晰地“看”到能量在导线、在空气中流动的轨迹,能感知到每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极其微弱的生命能量场。她可以像拈花般,用指尖引导一小簇游离的能量,让它如萤火虫般在掌心盘旋、明灭。这种操控精细入微,远超谢玉衡能量锚点原型机的机械精度,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延伸。
“不仅仅是感知和微操,”谢玉衡在记录中写道,“她对能量的‘理解’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面。她能直觉般地分辨出不同性质的能量——归墟的悲悯与守护,‘观星会’造物的侵略与冰冷,甚至自然界风雨雷电中蕴含的狂暴与生机……这是一种超越了数学模型的本源性认知。”
这种能力的提升,也体现在她的身体上。虽然依旧清瘦,但那种油尽灯枯的脆弱感已消失不见。她的恢复速度快得异乎寻常,苍白的脸颊逐渐恢复了血色,甚至比之前更多了一种如玉般温润的光泽。连船医都啧啧称奇,认为这超出了医学解释的范畴。
这一日,风和日丽。在阮清知和谢玉衡的陪同下,苏云绾第一次离开了医疗舱,来到了甲板上。
海风拂面,带着久违的自由气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感受着阳光的温暖,海风的湿润,以及脚下这艘钢铁船只澎湃的生命力。
她伸出手,轻轻搭在冰凉的船舷上。
没有刻意引导,只是心念微动。
下一刻,以她的掌心为中心,一层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微弱的能量波纹,如同水晕般缓缓荡漾开来,轻柔地拂过附近的船体。
站在她身侧的秦墨,瞳孔微微一缩。他清晰地感觉到,就在那能量波纹掠过的瞬间,船体上一处因之前战斗留下的、极其细微的金属疲劳应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弥合了!虽然变化极其微小,但对他这种感知敏锐的人来说,如同黑夜中的烛火般清晰!
苏云绾睁开眼,看向秦墨,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讶异,微微一笑。那笑容依旧带着些许疲惫,却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它(指‘信天翁号’)也很辛苦,”她轻声说,仿佛在说一位老友,“稍微安抚一下,会舒服些。”
阮清知和谢玉衡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撼。这种举重若轻、近乎“赋予物性”的能力,已经踏入了传说的领域。
秦墨沉默地看着她,目光深邃。他看到的不仅仅是能力的蜕变,更是心境的升华。那个曾经需要他拼死守护的女孩,如今已然成长为能够庇护他人、甚至安抚造物的存在。这种认知让他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释然,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要被她抛下的失落感。
苏云绾似乎看穿了他瞬间的思绪,她的目光转向他,变得柔和而专注。
“秦墨,”她唤道,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谢谢。”
没有多余的言语。但他明白,这两个字里,包含了所有——感谢他危急关头的决断,感谢他无声的守护,感谢他直至此刻依旧站在她身侧。
秦墨迎着她的目光,心中的那丝失落悄然消散,化为更加坚定的沉淀。他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云绾转过身,重新望向无垠的大海,目光似乎穿越了空间,投向了更遥远的彼方。
“我能感觉到……”她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身边的同伴诉说,“不止是归墟……还有其他地方,很模糊,很遥远……但它们在那里,有的在哭泣,有的在沉睡,有的……充满了混乱的‘错误’……”
她抬起手,指尖仿佛在虚空中轻点着不存在的坐标。
“路,还很长。”
蜕变,已然完成。
沉睡的雏鸟已展露出凤凰的翎羽。
古老的传承在她身上真正苏醒,化为切实的力量与视野。
而她与她的同伴们,即将面对的,是一个更加广阔、也更加危机四伏的世界。
苏醒,不是结束,而是真正征途的……开端。
(第四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