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玄族长那苍老而凝重的声音，如同最后一块压上天平的砝码，让静室内的空气彻底凝固。
绝望。
一个能吞噬人心的情绪。
这比任何看得见的刀光剑影，都要来得凶险，来得诡异。
赵磊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搓了搓手臂，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宁可去面对十个冰魄王，也不想去碰这种神神叨叨的玩意儿。看不见，摸不着，防不胜防。
叶烬的眸光沉了下来，他将凤清瑶往自己身后又揽了揽，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未知的危险。他经历过家破人亡，深知那种被绝望淹没的滋味，也正因如此，他更清楚那东西的可怕。
“多谢族长告知。”凤清瑶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她从叶烬的身后探出身，目光清明，没有半分被那禁忌之言所动摇的迹象。她看向冰玄，平静地问：“族长，地图备好了吗？”
冰玄一怔，看着这个刚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此刻脸色依旧苍白的女子，竟没有从她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退缩。他缓缓点头，从身旁族人手中接过一卷由雪兽皮制成的古老地图，递了过去。
“凤主上，此行……万望三思。”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凤清瑶接过地图，指尖在上面轻轻拂过，“等那头‘君王’养足了精神，带着它的大军走出魔渊谷，我们再想对付，就晚了。”
她的理由简单，却直击要害。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叶烬没有再劝。他懂她。从她决定炼制那枚逆天神丹，救下冰凝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女人骨子里的果决与疯狂，远超常人。
他只是将自己的焚天剑，又擦拭了一遍。剑身之上，冰蓝色的纹路与金色的光华交相辉映，映出他冷峻的侧脸。
半个时辰后，众人再次踏出圣地。
冰凝坚持要同行。她新获传承，与这片极寒之地的冰脉有了玄妙的联系，是最好的向导。冰玄族长没有阻拦，只是将一串由冰晶打磨而成的念珠交给了她，叮嘱她时刻保持心神清明。
凤清瑶将炼制好的抗魔丹分发给众人。赵磊接过丹药，看着那上面一圈淡淡的金色纹路，感觉心里踏实了不少，嘴上却还是忍不住嘀咕：“凤老板，你这丹药管用吧？别到时候那什么‘绝望’一来，我第一个哭着喊着要回家找我娘。”
“放心，”凤清瑶瞥了他一眼，“这丹药能护住你的心脉。至于你回不回家找娘，那得看你自己的道心结不结实。”
赵磊顿时噎住，讪讪地将丹药吞了下去。
队伍沿着冰凝的指引，一路向北。
越是靠近魔渊谷的方向，周遭的景致便越是荒凉。天空始终是铅灰色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风雪似乎也停了，空气死寂得可怕，连脚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一种无形的压抑感，如同潮湿的蛛网，开始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你们有没有觉得……有点不对劲？”赵磊缩了缩脖子，小声问道。他感觉自己心里堵得慌，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几年前一次商路上的溃败，那次他赔光了所有家当，差点连命都丢了。
林婉儿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她的脑海里，也莫名浮现出师父考核她剑法时，那严厉而失望的眼神。
这就是那所谓的“绝望”情绪吗？
润物细无声地，便开始侵入人心。
凤清瑶皱了皱眉，她倒是没有太多负面情绪，只是感觉神魂有些疲惫。她立刻给自己的系统下达了指令。
【系统，开启神魂守护模式，屏蔽外界负面精神能量侵蚀。】
【叮！神魂守护开启，持续消耗积分中……】
脑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疲惫感瞬间消散，凤清瑶感觉清明了许多。她看了一眼身旁脸色愈发沉郁的叶烬，知道他也受到了影响。
正当她准备提醒众人时，走在最前方的冰凝，忽然停下了脚步。
“前面……有东西。”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在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片轮廓。那像是一个村落，屋舍俨然，错落有致。
可诡异的是，整个村落，都被一层厚厚的、晶莹剔透的冰层所覆盖。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它就像一座巨大而精致的冰雕，静静地伫立在荒原之上，散发着一股死寂的气息。
没有炊烟，没有犬吠，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队伍缓缓靠近，那股压抑的感觉愈发强烈。当他们走到村口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村口的木制牌坊上，还挂着两盏被冻在冰里的大红灯笼，似乎不久前才刚刚经历了一场喜事。而牌坊下，一个穿着兽皮袄子的汉子，保持着向前奔跑的姿势，被完全封在了冰中。他的脸上，定格着一种极致的惊恐与错愕，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恐怖事物。
众人走进村落，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这里，就是一座死亡的标本馆。
街道上，一个妇人将一个三四岁的孩童紧紧护在怀里，她的身体微微弓起，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那孩子的小脸埋在母亲的胸前，似乎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母子二人，连同她们身边散落的一篮子野果，一同化作了永恒的冰雕。
一间半开着门的屋舍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坐在一张矮凳上，手中还拿着一双没有织完的布鞋，她的头微微歪着，脸上是一种安详的、仿佛睡着了的表情。
不远处，几个半大的孩子，似乎正在追逐嬉戏。一个男孩高举着木剑，另一个则张开双臂，做着鬼脸。他们的笑容，连同那飞扬的衣角，一同凝固在了这致命的寒冰里。
整个村落，数百口人，无一幸免。
他们不是被杀死的。
从冰层外看去，每个人的身上都没有伤口，但他们的皮肤之下，都浮现出一道道如同蛛网般的黑色纹路。那是最精纯的魔气侵蚀入体后，留下的痕迹。
他们是在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而后被这股诡异的寒冰，封存在了死亡的那一刻。
赵磊的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走南闯北，见过烧杀抢掠，见过血流成河，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干净的屠杀。
这是一种来自更高层面的、漠视生命的抹除。
林婉儿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别过头，不忍再看。
冰凝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脚下的冰面上，瞬间凝结。她能感觉到，这片冰层里，充满了怨恨、不甘与最深沉的绝望。这不是自然的冰，而是由魔气催生出的、吞噬生命的冰。
叶烬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走着。他每走一步，身上的寒意便重一分。他的手，始终紧紧牵着凤清瑶。这村落的景象，与他记忆中叶家被屠戮的残片，缓缓重合。那种无力回天的愤怒与悲凉，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凤清瑶反手握紧了他的手，将自己的一丝灵力渡了过去。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一种近乎残忍的理智，观察着眼前的一切。她走到那个被冻住的妇人与孩童面前，蹲下身。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孩子的身上。
孩子的小手，紧紧攥着一个拳头，藏在母亲的怀里。透过晶莹的冰层，可以隐约看到，他的拳头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那东西很小，黑乎乎的，像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就在凤清瑶试图看得更清楚一些时，她的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尖锐地响起。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怨魂能量聚集！能量源：全体村民。】
【警告！此地魔气正在与怨魂能量发生共鸣，即将触发‘魔灵转化’！三刻钟后，此地所有死者，将转化为无差别攻击的怨灵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