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的“解围”】
社死的阴云如同跗骨之蛆,牢牢缠绕着沈清言。他在王府内行走,恨不得在脑门上刻下“我没病”三个大字,却又不得不时刻提防着那不受控制、随时可能溜达出去的内心oS。
这种日夜警惕、如履薄冰的状态,几乎要将他逼疯。他变得有些神经质,尤其是在需要与王府下人接触时,更是紧张得如同惊弓之鸟。
这日,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书房内光线略显昏暗。沈清言正埋头核对一批户部上报的垦田数目,数字繁杂琐碎,看得他头晕眼花,心情也莫名有些焦躁。
一名侍女低着头,脚步轻巧地端着一杯新沏的热茶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手边不远处,然后便准备悄无声息地退下。
恰在此时,沈清言刚核到一个明显有问题的数据,眉头紧锁,下意识地在心里骂了一句:【这数目离谱得烫嘴!是哪个糊涂虫核对的?!】
他完全没意识到,因为情绪的波动,那句“烫嘴”的吐槽,又又又一次模糊地泄露了出去,虽然轻微,但在寂静的书房里,足以被近处的人捕捉到。
那正准备退下的侍女脚步猛地一顿,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显然听到了那句没头没脑的“烫嘴”,下意识地就以为是自己刚奉上的茶太烫,引起了这位“似乎脑子不太正常”的大人的不满。
她吓得脸色一白,慌忙停下脚步,手足无措地看向沈清言,嘴唇嗫嚅着,不知是该请罪还是该解释。
沈清言也被她这突然的反应弄懵了,抬起头,一脸茫然。【她怎么了?看我干嘛?】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萧绝处理完公务回来了。他刚踏入房内,锐利的目光一扫,便将屋内这诡异的一幕尽收眼底——侍女惊慌失措、脸色发白地僵在原地,而沈清言则是一脸懵懂茫然。
虽然萧绝并未听到沈清言刚才那句具体的心声(或许是因为距离,或许是因为沈清言此刻情绪波动不大),但他几乎瞬间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类似的场景,这几日恐怕没少发生。王府里的那些风言风语,又岂能完全瞒过他的耳朵?
他的脸色倏地一沉,目光如同冰锥般刺向那名吓得瑟瑟发抖的侍女,声音冷冽如刀:“做事如此毛手毛脚,惊扰当值官员?王府的规矩都忘到脑后了?”
侍女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王爷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
“闭嘴。”萧绝不耐地打断她,语气中没有丝毫动容,“自行去管事嬷嬷处领十下手板,长长记性。”
“是…是…”侍女如蒙大赦,又惊又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慌忙磕了个头,爬起来跌跌撞撞地退了出去,连托盘都忘了拿。
处理完侍女,萧绝的目光这才转向一旁同样吓得大气不敢出的沈清言。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剩下窗外淅沥的雨声。
沈清言心脏狂跳,头垂得低低的,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完了…又是因为我…我又害别人受罚了…】
他感到无比的羞愧和自责。
萧绝看着他这副鹌鹑模样,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沈清言。”
“下…下官在。”沈清言一个激灵。
“管好你的‘心’。”萧绝的语气平淡无波,每个字却都像重锤敲在沈清言的心上,“这里是摄政王府,不是你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方。流言蜚语,足以杀人。”
他略一停顿,目光深邃地看着他:“本王能替你挡下一次两次,但若再有下次,闹得人尽皆知,沸沸扬扬……”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那股冰冷的意味已然足够清晰。
【本王也保不住你的名声。】
沈清言浑身一僵,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顶灌到脚底。
这番话,听起来是冰冷的警告和训斥,是在责怪他惹是生非,给他敲响警钟。
但……细细品味,似乎又藏着另一层意思?
他是在提醒我?提醒我注意控制,否则名声尽毁?他刚才……是在用惩罚侍女的方式,快刀斩乱麻地堵住当事人的嘴,将事情压下,变相地……替我解围?
【他…这是在帮我?】
【还是单纯嫌我给他丢人现眼了?】
巨大的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一方面,他因连累他人受罚而愧疚,因萧绝的警告而恐惧;另一方面,那一丝极其微弱的、被维护了的错觉,又让他心里泛起一丝古怪的波澜。
他摸不准这位摄政王的心思,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声音干涩地应道:“……下官明白。下官……定当谨记王爷教诲,严加约束,绝不再犯。”
萧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自己的书案。
沈清言僵在原地,手心冰凉。
窗外雨声渐密,敲打着屋檐,也敲打在他纷乱的心上。
那之后,王府里关于沈侍讲“癔症”的流言,似乎真的渐渐平息了下去。至少,再没有人敢公开议论,也没有人再因为听到什么奇怪的自言自语而表现出明显的异样。
只是下人们看向沈清言的眼神,在原有的恭敬和少许同情之外,似乎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毕竟,王爷似乎真的会为他出头。
而沈清言,则更加努力地、近乎苛刻地试图掌控自己的情绪和思维。
尽管他知道,这或许注定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