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前风波,暗箭难防
延期一月的恩科乡试,终是在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氛围中,逼近了眼前。深秋的寒风卷起枯黄的落叶,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打着旋,呜咽着,如同无数冤魂的低语。世家的反扑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减弱,反而如同浸水的牛皮绳,越收越紧,阴冷地缠绕在每一个寒门学子的脖颈上。
陋室之内,沈清言呵出的白气几乎能在空气中凝霜。炭火早已断绝,仅靠那身单薄的青衣和体内一丝被逼出来的狠劲硬抗。食物依旧是那般粗糙寡淡,仅能维持饿不死的状态。暗卫的监视如同门外冰冷的石雕,沉默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你仍是囚徒,生死一线。
然而,与物质上的匮乏相比,更令人窒息的是那无所不在的、阴损的打压。它不再仅仅是流言蜚语,而是化为了更具体、更卑劣的手段。
第一支暗箭,在一个天色未明的清晨射来。
沈清言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准备进行每日例行的、在影三冰冷目光下的短暂活动时,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馊水、尿溺和腐烂油脂的恶臭扑面而来!
他低头一看,只见院门口被人泼了一大滩污秽不堪的脏水,黏腻的黑黄色液体沿着门槛流向院内,上面还漂浮着几根烂菜叶和不明秽物。而在那滩污水的正中央,赫然躺着一只被开膛破肚、死状狰狞的黑老鼠!老鼠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瞪着天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叮!检测到低级恶意骚扰(泼污、丢死物),吃瓜值+5!】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漠然。
沈清言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强行压了下去。目光扫过巷口,几个原本探头探脑的半大孩子立刻缩回了脑袋,发出压抑不住的、恶作剧得逞的窃笑,随即一哄而散。显然是被人用几文钱轻易收买的小混混。
他面无表情地退回院内,找来破旧的簸箕和扫帚,默默地清理起来。冰冷脏污的液体溅到他本就单薄的裤腿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更深的恶心。但他清理的动作却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
【就这?】一个冰冷的、带着浓浓讥诮的念头在他心底响起。【世家大族,也就只剩这点下三滥的手段了吗?】
这种程度的骚扰,伤害性不大,侮辱性也……就那么回事。更多的是为了持续不断地恶心他,破坏他的心境,消耗他的精力。
清理完毕,他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在院子里缓慢踱步,活动冻得发僵的四肢,心中却将那几个小混混的模糊样貌和可能的指使者记了下来——都是后续的吃瓜素材。
真正的考验,在乡试正日来临。
天还未亮,京城已然苏醒。无数提着考篮的学子从四面八方涌向贡院,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期盼、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沈清言——林言,也提着他那寒酸破旧的考篮,走出了陋室。影三如同幽灵般跟在他身后十步之遥,冰冷的视线从未离开。
街道上人流如织,车马难行。沈清言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沿着街边前行,尽量避开拥挤的人流。然而,就在他经过一个岔路口时,斜刺里突然猛地冲出一个莽莽撞撞的汉子,肩上扛着一大捆干柴,仿佛根本没看见他一般,直愣愣地就撞了过来!
“哎哟!”
那汉子惊呼一声,肩膀上的干柴捆顺势就朝着沈清言的考篮扫来!力道之大,角度之刁钻,显然是早有预谋!
沈清言瞳孔骤缩!考篮里是他仅有的笔墨纸砚和那点可怜的口粮!若是被打翻在地,被慌乱的人群踩踏,他这次科考几乎可以直接宣告结束!
电光石火间,他几乎来不及思考,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脚下猛地一个错步,身体极其别扭地向后一仰,同时将考篮死死护在怀里!
“嗤啦——”干柴粗糙的边缘还是刮到了他的衣袖,扯开一道口子。考篮剧烈晃动,里面的砚台和墨锭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碰撞声!但他终究是堪堪稳住了身形,没让考篮脱手!
那撞人的汉子却只是粗声粗气地嘟囔了一句“没长眼啊”,便头也不回地扎入人群,瞬间消失不见。
【叮!检测到蓄意制造意外(冲撞考生),吃瓜值+15!】
沈清言站在原地,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死死抱着考篮,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目光锐利如刀,飞快地扫过那汉子消失的方向,以及周围几个看似无意、实则一直留意着这边动静的路人面孔,将他们一一刻入脑海。
【有惊无险……】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整理了一下被扯破的衣袖,继续朝着贡院走去,步伐似乎更加沉稳。
影三在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神依旧冰冷,毫无波澜。
经过重重搜检,终于踏入贡院那森严的大门。高耸的号舍如同巨大的蜂巢,弥漫着一股陈年木头、灰尘、墨汁以及隐隐的尿骚味混合的奇特气息。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沈清言按照手中的号牌,寻找自己的位置。越是往里走,那股尿骚味越是浓重刺鼻。最终,他在一排号舍的尽头停了下来,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的号舍,紧挨着贡院那臭名昭着的——“臭号”!
所谓臭号,便是离公共茅厕最近的那几间号舍。秋闱连考三场,每场三日,数千考生聚集,茅厕的使用频率和卫生状况可想而知。那弥漫过来的恶臭无孔不入,足以让心志不坚者心神不宁,呕吐眩晕,根本无法安心考试!这几乎是最阴损的心理战和环境打压!
【呵……】沈清言站在号舍前,看着那狭小、阴暗、仿佛还散发着前任使用者绝望气息的格子间,又瞥了一眼不远处那气味来源的茅厕,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果然……还是这点见不得光的手段。】世家的人,连在贡院内动手脚都如此熟练!
愤怒吗?当然愤怒。但他更清楚,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不再犹豫,意识沉入系统。
“兑换【初级清心凝神(被动)】!”
【叮!消耗30点吃瓜值!兑换成功!被动技能‘初级清心凝神’已激活!生效中……】
一股清凉、平和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自他识海深处弥漫开来,缓缓流淌至四肢百骸。那原本熏得人头晕眼花的恶臭,虽然依旧存在,却仿佛被隔开了一层,变得不再那么具有冲击力。焦躁、愤怒、恶心等负面情绪如同被一只温柔却坚定的手缓缓抚平,内心变得一片澄澈平静。
他面无表情地走进那间臭号,放下考篮,仔细地打扫起那积满灰尘、甚至能看到可疑污渍的号板。动作一丝不苟,沉稳得不像一个即将面临人生大考的寒门学子,反倒像一个冷静的工匠在准备自己的工具。
他的目光偶尔抬起,如同最冷静的猎人,扫过号舍外那些来回巡视的衙役。其中一个身材微胖、眼神闪烁的衙役,在经过他的号舍时,脚步似乎刻意放缓了一丝,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幸灾乐祸的笑意。
沈清言默默地记下了他的脸,他的特征。
还有不远处几个同样被分配到恶劣号舍、正唉声叹气、甚至低声咒骂的考生,他们眼中除了愤怒,似乎还有一丝认命和习以为常。
【都不是偶然……】沈清言心底冷笑。他拿出笔墨,缓缓研墨,心境在技能的加持下波澜不惊。
开考的锣声终于敲响。
试卷下发。
沈清言深吸一口气,那经由【初级清心凝神】过滤后的、带着淡淡臭味的空气吸入肺中,却仿佛带着一种冰冷的清醒。
他铺开试卷,目光扫过题目。
《春秋》大题,果然如“周先生”所言,并非表面那般简单!
策论方向,亦与北境息息相关!
他提起那支已被磨去棱角的秃笔,蘸饱了墨汁。
手腕沉稳落下。
笔下字迹,已初具馆阁风骨,工整而隐现锋芒。
这场考试,从来就不仅仅是学问的较量。
更是意志、心智与狠厉的修罗场。
暗箭已来。
他接下了。
而现在,是时候让放箭的人,付出代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