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幽霖”三个字如同带有魔力,又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入了池珩白心口最不设防的旧伤疤。
池珩白周身那层冰冷的气息骤然一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
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原本就冷硬的线条瞬间绷紧,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积压着厚重乌云的天幕,眼底深处有暗流汹涌,几乎要冲破那层冰封的伪装。
林祈清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那抹原本带着讥诮的笑意,瞬间变得浓郁而刺眼,如同盛开的铃兰,可爱的悬挂在枝头,却是有毒之物。
她故意蹙起秀眉,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抬手用指尖轻轻扶住自己的额角,仿佛陷入了某种久远而令人困扰的回忆,语气变得飘忽而做作:“唉……可惜了啊~我差点都忘了,她好像……早就已经不在了呢~真是红颜薄命啊……”
林祈清刻意拖长了语调,享受着对方呼吸因此而变得急促的细微变化。
然后,她猛地抬起眼,那双原本慵懒的眸子此刻锐利如最锋利的钩吻,带着毫不掩饰的、近乎残忍的恶意和挑衅,直直刺入池珩白骤然缩紧、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瞳孔深处。
她一字一句,清晰得如同冰珠砸落玉盘,缓慢地、刻意地碾磨着那个鲜血淋漓的、残酷的结局。
“她是怎么死的来着?时间太久,都有些模糊了……让我好好想想……啊,对了,是……魂、飞、魄、散啊~” 她吐出这四个字时,甚至带着一种欣赏艺术品般的残忍玩味,“听说……是连一丝残魂、一点真灵都没能留下呢,彻彻底底,消散于天地间了……啧啧,真是……可怜呐~”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轻飘飘的,尾音上扬,带着一种假惺惺的同情,却比最恶毒的诅咒还要刺耳,在寂静的庭院中阴冷地回荡,彻底点燃了空气中那根早已紧绷到极致的弦!
珩白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而狂暴,原本只是冰冷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实质的冰碴,刺骨的寒意以他为中心席卷开来,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出腰间的佩剑。
而林祈清,却依旧慵懒地深陷在躺椅里,甚至惬意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脸上带着胜利者般残忍而快意的灿烂笑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对方濒临失控的边缘状态。
她仿佛觉得火候还不够,更是毫不留情地继续补刀,她微微歪头,抬起手用食指轻点着太阳穴,故作一副苦苦思索、天真又苦恼的模样。
“唉,到底是谁……杀了她呢?那般可怜又可爱的女子,就像是从石头缝里挣扎出来、历经磨难才绽放出的花朵,好不容易长成了那般温柔善良、天真娇憨的模样……怎么就……是谁如此狠心,下此毒手呢?”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池珩白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中的快意几乎要满溢出来。
“林祈清!” 池珩白从牙缝里挤出她的名字,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暴怒和警告,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爆发。
然而,林祈清非但没有闭嘴,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明媚刺眼,她甚至向前倾了倾身体,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却足以让每个字都清晰传入对方耳中的音量,笑盈盈地、一字一顿地揭开了最后、也是最血淋淋的真相。
“是你呢,师兄~是你哦~是你亲手……杀了她的呀~” 她的语气轻快得像是在分享一个有趣的秘密,却带着致命的毒性。
“闭嘴!” 池珩白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如同困兽的咆哮,周身狂暴的气息猛地炸开,震得旁边的花木枝叶簌簌作响!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笼罩下来,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
林祈清却像是没看到他的暴怒,反而收回点着额角的手,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虚假的怜悯和嘲讽:“唉,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兄你还是没办法认清事实、接受现实啊。真是……可悲。”
“不需要你来提醒我!” 池珩白胸膛剧烈起伏,强行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杀意,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你少在这里装成一副受害之人的模样!这一切的起因,难道不是你吗?!”
林祈清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如同看垃圾一般的轻蔑,“我不是受害者吗?师兄,你骗骗那些不知情的外人也就罢了,怎么连自己都骗呢?”
她冷笑一声,语气更加嘲讽:“当初那件事,从头到尾,每一个环节,谁才是真正的推手,谁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最后被迫拿起屠刀的可怜虫……你心里,难道不比我清楚千万倍吗?”
“林祈清!” 池珩白再次怒吼,额角青筋暴起,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失去理智。
“我在呢~” 林祈清却立刻用一种甜得发腻、带着戏谑的嗓音应了一声。
她一脸嫌弃的补充:“用不着这般大声嚷嚷,我只是眼睛不太好,又不是耳朵聋了。”
“你就一定要这样……句句带刺,字字诛心地和我呛声吗?!” 池珩白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中翻江倒海的怒气,那怒气中混杂着因旧事被血淋淋撕开而涌现出的巨大无奈、悔恨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林祈清闻言,慢悠悠地重新躺了回去,甚至还拉了拉腿上的薄毯,“是你,是师兄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跑来挑衅我、质问我,我是什么脾气很好的人吗?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的挑衅。”
她顿了顿,抬起眼,“今天你我之间这一切,这个令人作呕的局面,归根结底,都是你当年的选择造成的。是你种下的因,结出的果。”
池珩白眉头紧锁,脸色铁青,张了张嘴想开口反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所有辩解的语言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最终只是抿紧了薄唇,将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周身狂暴的气息渐渐收敛,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压抑和寂寥。
林祈清重新闭上眼,将头靠在椅背上,仿佛要隔绝一切纷扰,去享受那徐徐而来的、带着凉意的晚风。
林祈清用一种近乎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可闻的轻蔑语调说道:“你的愚蠢,就是造成今天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呵,真是可笑,我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就凭你这颗不清醒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把那号称要断绝七情六欲的‘无情道’修到如今这个境界的?莫非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池珩白沉默了片刻,没有被她的嘲讽再次激怒,反而像是陷入了一种疲惫的辩白。
他默了默,声音低沉地开口,竟是为自己所修的道,解释起来,尽管这解释在此刻显得如此突兀和苍白:“无情道……并非如你所想,是对世间万物都毫无感情,变成一块冰冷的石头……”
林祈清闻言,倏地睁开了眼睛,眸子里充满了真实的好奇,像是一个听到了新奇故事的孩子,她微微支起身子,追问道:“真的吗?那‘无情道’不就是应该和它的名字一样,毫无感情,断情绝爱吗?不然干嘛叫‘无情道’?”
池珩白看着她一脸“求知欲”旺盛地望着自己,耐着性子,试图用最简洁的语言阐述那玄奥的道理,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无情道,乃是以无情之心,洞察世间至理,行护佑众生之至情之事。
其精髓在于保持极致的理性与清醒,不被私情私欲所蒙蔽、所左右。不会因为偏爱一人,或贪恋一物,或沉溺于某种极端情绪,便失去理智,做出失控之举,乃至……殃及无辜,造成无法挽回的杀孽。”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仿佛每个字都带着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