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天门一役,寒华神君以身化冰,封冻万里魔潮,自身神源耗尽,神魂陷入近乎永恒的沉寂,仅留一点不灭真灵,被其麾下亲卫拼死带回北天寒殿深处温养。
仙庭震动,天帝悲恸,追封其为“翊圣玄冰天尊”,享万世香火。
青霖仙君在那场决战中心神俱损,昏迷数月方醒。
醒来后,他变得愈发沉默,常常独自一人坐在生命古木下,望着北方的天空,一坐便是数日。
那场冰封,那道决绝的身影,以及心口那无法愈合的空洞剧痛,成了他新的梦魇。
他试图用忙碌的神职麻痹自己,培育仙草,救治生灵,却总觉一切索然无味。
仙庭岁月悠悠,转眼又是千年。
千年间,青霖偶尔会听闻北天寒殿的消息。
据说那位天尊的不灭真灵在玄冰滋养下,已逐渐复苏,只是记忆全失,性情比以往更加冰冷孤寂。
他从未再去过北天,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他怕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怕感受到那彻骨的寒意,更怕……对方眼中再无半分关于他的痕迹。
这一日,天帝于昆仑墟设宴,庆贺西王母新得一件先天灵宝。
众仙皆往朝贺。
青霖本欲推辞,却被几位交好的仙君硬拉了去。
昆仑墟,云雾缭绕,仙气沛然。
宴席设于瑶台之上,珍馐美馔,仙乐飘飘。
青霖坐在角落,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杯中的琼浆。
忽然,整个瑶台安静了一瞬。
他若有所感,抬起头。
只见入口处,一道身影缓缓步入。
依旧是冰绡银袍,墨发玉冠,容颜俊美无俦,却笼罩着一层比万载玄冰更甚的寒意。
正是沉寂千年、首次公开露面的寒华神君——或者说,翊圣玄冰天尊。
他的到来,让原本热闹的宴会瞬间降温。
众仙纷纷起身见礼,目光中带着敬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寒华……不,玄冰天尊只是微微颔首,目光淡漠地扫过全场,并未在任何一处停留。
他径直走向属于自己的尊位,坐下后便闭目养神,仿佛周遭一切与他无关。
青霖的心脏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便疯狂地跳动起来,那股熟悉的、带着刺痛的空洞感再次席卷了他。
他死死攥着衣袖,才能勉强维持镇定。
宴会照常进行。
有仙家献艺,有仙君论道。
轮到青霖时,他心神不属,只随意展示了一番催生仙葩的术法。
柔和的青色仙光流淌,在他指尖绽放出朵朵清丽绝伦的花朵,生机盎然。
然而,就在他术法将收未收之际,异变陡生!
他袖中那枚一直贴身收藏的、来自北天战场后悄然落入他手中的、属于寒华神君的一点冰蓝真灵光点,
与他自身因千年思念与悲痛而愈发精纯的生命本源仙力,竟在此时产生了某种玄奥的共鸣!
“嗡——!”
青霖周身青光大盛,那光芒不再温和,反而带着一种穿透时空、追溯本源的力量!
与此同时,端坐于上首、一直闭目不言的玄冰天尊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体内那沉寂的、属于“寒华”的冰冷神源,竟不受控制地剧烈震荡起来!
与下方那团突然爆发的青色光芒遥相呼应!
一道璀璨的冰蓝光柱从他天灵冲天而起!
一道蓬勃的青色光柱从青霖体内爆发!
两道通天光柱在瑶台上空轰然交汇!
刹那间,时空仿佛凝固!
无数被天道之力强行封印、碾碎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所有阻碍,疯狂地涌入两人的神魂深处!
北疆将军府,柴房的初见……
宴客厅的试探,那句“装得不错”……
藏书阁的劳作与无声的角力……
善堂中,被迫施加“痛苦”的颤抖……
望楼上,那件带着体温的玄色大氅……
书房里,识字弈棋的点点滴滴……
断崖边,血色残阳下的决绝一跃……
风雪孤城,最后的相望与倒下……
北天战场,那声惊慌的“小心”与最终的冰封……
还有……更久远之前,在那凡尘一世之前,于九天之上的初次邂逅,因故一同坠入凡尘历劫的因果……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痛苦、挣扎、隐忍、算计、以及那深藏于冰冷外壳与懵懂表象之下,早已滋生却不得言、不得认的……刻骨爱恋!
如同冰消雪融,万物复苏!
“阿弃……”
玄冰天尊……不,是厉霆,是寒华,他缓缓站起身,冰蓝色的眼眸中,那万古不化的冰霜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翻涌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剧烈情绪!
震惊、痛楚、恍然、以及失而复得的、近乎疯狂的喜悦!
青霖……阿弃,怔怔地看着他,泪水早已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划过他苍白的脸颊。
他想说话,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哽咽。
千年遗忘,千年孤寂,千年相思……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奔流的江河!
厉霆一步踏出,已至青霖面前。
他无视了周围所有惊愕的目光,无视了这庄严的昆仑瑶台,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碰那张刻入灵魂深处的容颜。
“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千年未有的哽咽,“我都想起来了……”
阿弃看着他,泪眼模糊中,用力地点了点头。
就在厉霆的手指即将碰到阿弃脸颊的瞬间,九天之上,雷云骤聚!
天道震怒!
法则锁链凭空显现,带着毁灭的气息,朝着两人缠绕而来!
试图将这不该存在的、冲破封印的因果再次强行抹杀!
然而,就在此时——
厉霆(寒华)与阿弃(青霖)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决绝。
他们周身神力毫无保留地爆发!
极致的冰雪与蓬勃的生机,这两股看似截然相反的力量,此刻却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化作一道混沌初开、包容万物的光晕,将他们二人紧紧笼罩!
冰与木,死与生,规则与破绽,掌控与依附……所有对立,在此刻达成圆满的统一!
那代表着他们历经磨难、勘破本源后,真正圆满的神魂与道!
法则锁链撞击在混沌光晕之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无法寸进!
天帝与西王母同时起身,面露惊容,随即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罢了……”天帝的声音响彻瑶台,“因果已成,道心圆满,天道亦不可逆。此乃尔等造化。”
雷云渐散,法则锁链缓缓消退。
混沌光晕中,厉霆终于将阿弃紧紧拥入怀中。
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对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永不分离。
阿弃也用力回抱着他,将脸埋在他冰冷的、却此刻充满了真实温度的胸膛,泪水浸湿了银袍。
千年冰封,终遇暖春。
草木之心,得栖寒木。
此后,北天寒殿依旧冰雪覆盖,殿宇深处却多了一株生机勃勃的生命古木虚影,与玄冰交织,共存共荣。
而东方秘境,那棵巨大的生命古木之下,也时常能看到一位玄衣神君的身影,与青衣仙君对弈品茗,眉眼间的冰冷早已化为无尽的温柔。
他们不再仅仅是寒华与青霖,亦是厉霆与阿弃。
记忆归来,爱意未改。
于九天之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看云卷云舒,历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