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撞撞现在特别想康大运,她很想早些回去……恋爱还没谈够呢。
或许,结婚就结婚,大不了先说好等几年再生小孩?
嗯,应该能行,康大运不至于不同意。
哎呀……要说生小孩问题应该也不大,毕竟现在都开春了,已经十九岁了,身体应该承受得了。
“康大运……”她低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镜片粗糙的边缘。
十九岁了,在这个时代,早该是儿女绕膝的年纪。
结婚?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康大运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浮现在脑海,让她心头微暖。
“就说好……等几年再生?”她兀自盘算着,试图说服自己:“他应该……能同意吧?”
可念头一转,又烦躁起来:“十月怀胎……生下来再喂奶带孩子……一两年哪儿都去不了!等孩子三岁开蒙,我这心气儿怕是早磨平了……”
梁撞撞还想看着天工门变成真正的“高新技术产业区”,还想探索更广阔的西洋,还想……
太多想做的事,似乎都被一个“孩子”给堵住了门。
这矛盾的心思搅得她心烦意乱,对眼前刚刚劫掠来的丰厚成果都有些意兴阑珊。
“你们后上船的记着收尾——把那片建筑给我炸了哈!”她不耐地朝甲板上忙碌的康健、康康挥挥手,转身就钻进了船舱。
她想一个人静静,梳理这乱麻般的心思。
……
康康带着十几个精悍手下,刚把成捆的土雷埋进已成废墟的总督府残骸下。
还没来得及点燃引信,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水手就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脸色煞白:“康哥,不好了!
西边、西边漫山遍野都是兵!打着没见过的旗,把港口西边出口堵死了!”
康康心头一凛,立刻攀上一堵半塌的矮墙,极目远眺。
只见港口通往内陆的道路尽头,烟尘滚滚,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快速向港口推进!
队列前方飘扬着绣有金色弯月和新月的绿色旗帜。
士兵大多肤色棕黑,穿着样式统一的皮甲或棉甲,手持长矛、弯刀,还有不少弓手。
队列阵型虽不如大昭军队严整,但人数众多,黑压压一片,粗略估计不下五六千人。
这规模,远超锡兰阿罗迦王的势力!
“巴曼尼苏丹国!”康康脑中瞬间闪过俘虏口中提及的这个占据果阿周边大片领土的本地王国。
他立刻意识到麻烦大了。
大姐头刚炸了佛郎机人的老巢,本地主人就找上门了?是敌是友?
康康不敢耽搁,留下几人继续埋雷,自己则带着其余人飞速奔回“云槎三号”报信。
梁撞撞听了康康的汇报,开口就是一句“我擦”:“今年是啥年啊这么水逆?!”
真是有点水逆了,一直就不顺。
先是想直接到果阿找欺负康康两兄弟的佛郎机人报仇,结果被锡兰的事情绊住脚;这会儿着急回家结婚,又被城邦小国的军队绊住脚。
难道今年是她的水逆之年?
就在康康冲进船舱,向刚刚躺下就被惊起的梁撞撞汇报的同时——
呜——!
海面上,也骤然响起了低沉而密集的号角声。
不是梁撞撞船队那般藏着雷霆与朝阳的激越的冲锋号,而是另一种带着异域腔调的、同样嘹亮而富有穿透力的号角。
了望塔上传来呐喊:“西南方向有大舰队!全是佛郎机人的船!好……好多!!”
梁撞撞猛地冲到舷窗边,推开厚重的木质窗板,只见西南方的海平线上,帆影如林!
至少有二十艘以上的大型卡拉克帆船和数量更多的卡拉维尔快船,正借着风向,如同一片移动的森林,气势汹汹地朝着刚刚经历一场洗劫、混乱不堪的果阿港口全速驶来。
这些船只保养良好,风帆鼓胀,船艏雕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甲板上人头攒动。
显然是一支齐装满员、绝非此前阿尔布克尔克那支久战疲敝残兵可比的新锐力量。
港口废墟一角,总督阿尔布克尔克灰头土脸地从一个隐蔽的地窖口探出头。
当他看到海面上那支庞大的、悬挂着数个他熟悉贵族纹章的舰队时,绝望的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上帝保佑!
是他发出的求援信起了作用?
还是……他脑中闪过一个名字:瓦斯科·达·伽马!
那个和他一样出身佛郎机航海贵族核心圈的显赫贵族家庭、野心勃勃、一直试图开辟更大东方财富航线的同僚。
一定是他们!
他们听到了东方黄金之国的传说,顺着阿尔布克尔克开拓的路线来了。
阿尔布克尔克看到了生的希望!
趁着岸上军队逼近、海上舰队压境造成的混乱,阿尔布克尔克如同一条狡诈的泥鳅,在残垣断壁的掩护下,拼命朝着海滩一艘被遗忘的小划艇摸去。
他要去找他的“救星”!
港口西侧,巴曼尼苏丹国的军队在距离码头废墟约两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列开阵势。
一面代表着和平谈判的白色旗帜高高举起。
不多时,一小队骑兵护卫着一位头戴华丽缠头、身着丝绸长袍、留着浓密络腮胡的中年贵族,策马来到码头边缘。
他避开还在燃烧的废墟,朝着最显眼的“云槎三号”方向,用洪亮而清晰的阿拉伯语高喊着,他身边的随行通译即时翻译:
“强大而尊贵的东方舰队统帅!
本人奉伟大的巴曼尼苏丹·艾哈迈德·沙阿之命而来,并无恶意!
我们感谢您将这群盘踞果阿、奴役我子民、掠夺我财富的佛郎机恶魔驱逐!
苏丹陛下希望能与您——这片海域新的主宰者,建立友谊!”
梁撞撞站在船头,脸色阴沉。
康康和康健再次取代安舷和定澜,贴身侍立在梁撞撞左右,浑身紧绷。
梁撞撞皱紧了眉头——
岸上是虎视眈眈、人数众多的本地军队;
海上是一支规模庞大、来势汹汹的佛郎机新锐舰队;
废墟里阿尔布克尔克那个老狐狸还不知在哪儿躲着,他的部下们也不知被藏到哪儿;
此时的梁撞撞可谓是腹背受敌,形势瞬间危急到了极点!
梁撞撞郁闷:“我擦!水逆还水得风生水起了?那位首领啥意思?想借刀杀人?”
牢骚归牢骚,但定论已经有了:“他肯定是想让我们替他们挡住海上那群红毛鬼。”
梁撞撞非常不愿意卷入这场与自己目标毫不相干的本地王权与西方殖民者的冲突。
但理智告诉她,如果拒绝巴曼苏丹,放任其军队在一旁观望,甚至可能因为沟通不畅产生敌意而直接攻击己方;
那么自己这支刚刚经历战斗、满载战利品(必然会拖慢速度)的船队,将同时承受陆上军队和海上舰队的夹击!
后果不堪设想。
而眼前这位苏丹使者释放的善意信号,是唯一可以利用的喘息之机。
梁撞撞深吸一口气,在脑中对康大运挥手:“回头再想你吧,这会儿我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