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疼爱儿子、数次从沈钧的惩罚下让沈骁逃脱的沈夫人,这次没能护住儿子。
因为她跌坐在地,无法回过神来:“什么?要去北疆?总旗?”
沈骁已经被他老子拖至院中,三两下扒光袍子跪在地上,只留亵裤遮羞。
沈钧扬起鞭子就狠狠抽了下去:“让你害人!”
“嗷~~~”沈骁痛得满地打滚。
“啪!”沈钧第二鞭追踪而至:“还敢躲?!”
外面噼啪的鞭声和儿子惨嚎,终于惊醒沈夫人:“老爷!息怒啊老爷!”
跌跌撞撞奔出屋,再次扑向沈钧持鞭子的手。
可惜,沈钧没给她机会拦阻,但又怕鞭子抽到她身上,只好手腕一抖,一鞭子抽在地上,鞭梢却掠过沈夫人的手背,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印子。
见虽没有给妻子造成太大伤害,可毕竟还是伤到了,沈钧简直气急败坏,骂道:“你还想护着!
要不是你成天护着、纵着,他能闯下这般大祸?
探花啊,皇上钦点的探花郎,他差点害了人家性命!”
沈夫人无法将刚才沈钧三言两语简述对官职被撸到底的原因、和自己儿子要杀新科探花的事情完全联系起来,她已经懵了。
她现在就知道新科探花没死、活的好好的,可若她再不护着,儿子却要死在丈夫的鞭子之下。
情急之下、手背剧痛之下、儿子惨呼之下,沈夫人气血冲头,冲着沈钧就喊上了:“那探花不是没死吗?!你凭什么就要打死骁儿?
自己的儿子不心疼、你心疼别人,你是疯了吗?!”
沈夫人不顾自己手上鲜血淋漓,直直趴在儿子身上,把后背对着丈夫:“十几鞭子了,儿子的命都快没了,你还想怎么样?!
别说那个什么探花还没死,就算是死了又能如何?有你大哥在,还怕不能大事化小?
再说,这事能全怪我儿有错吗?那探花就没有?!
不过是年轻人斗几句嘴皮子,怎地,他考上探花就高高在上、连句玩笑都开不得?
非要当着那么多勋贵的面折我儿子脸面?他凭什么!
他以为考个探花郎就了不起了?
就算入了翰林院,也不过是区区正七品的官职,竟敢对我儿堂堂正五品千户不敬,他不该被教训?
依我看,他活该!
他个探花算个什么东西?
探花年年有,这届的死了,还有上届的、上上届的!再过三年又有新的探花!
可你儿子就一个!就一个!死了就没啦!”
有亲娘护短,沈骁立即觉得自己冤枉得无以复加,也跟着叫唤:“爹,虎毒还不食子呢,你真的要打死我吗?
我还是不是你亲儿子了?
还是说,你在外面有私生子、看不上我、要弄死我给你的私生子腾地方?!”
沈钧抽了儿子十几鞭,其实已经消了一些火气,尤其又伤到妻子,心内正愧疚着。
没想到这混不吝的儿子竟然无中生有、火上浇油,挑拨起他们夫妻关系来,登时气得半天喘不上气。
而沈骁的话瞬间惊醒了沈夫人。
别看对丈夫官职被撸她反应不过来,可对“私生子”这三字却是敏感至极,脑中瞬间一片“清明”:“原来……怪不得……”
“原来个屁!”沈骁终于喘上口气,却不等喘匀就骂道:“怪不得这逆子蠢笨如猪,都是跟你学的!
老子当初若知你是这般愚蠢,宁可孤独终老都不会娶你!”
沈夫人眼泪一下子如山洪决堤,声音却被哽在喉咙里,只发出“你、你”的单音节。
沈钧已经没力气再去抽儿子,况且他想抽也抽不着,媳妇护着呢,只好拎着鞭樽指着沈夫人,骂道:“你知不知道你那宝贝儿子都干了什么?
他在流霞别苑挑衅别人,被人家三言两语下了脸面,气不过就暗算人家,拔了人家马车车辖,还惊了马,让马车翻滚到坡下!
五个人哪!一重伤四个轻伤,不仅康探花,连暹罗海疆特使也在其中!”
沈夫人见丈夫不再暴怒,而是能够说原因了,反倒气势顶了上来,她还没搞明白丈夫到底在外面是不是生了私生子呢:“那又怎样?!”
“怎样?”沈钧感觉真是在对猪弹琴:“你说怎样?人家探花郎跨马游街时,当街就把这事儿说出来了!
人家倒是没说事儿是你儿子干的,可人家说京营都是吃干饭的!挑唆百姓请愿彻查京营!
这么大的事,皇上立即就知道了,直接把我的官职一撸到底、发配到北疆去当大头兵!”
总旗,就管五十个人,还不入官阶,就是个大头兵。
沈夫人这会儿终于冷静点了,察觉出所谓“私生子”不过是儿子转移视线的说法而已,可依然搞不明白:“那又如何?
大头兵就大头兵,你大哥可是兵部尚书,过个一年半载不就给你活动回来了?
再说,咱们骁儿还是京营的千户呢,现在比你这个大头兵的官职大,你不指望他、反而还要打死他不成?”
一想到父亲没有官职了,地位比自己低了,沈骁立马来了精神,装起他爹孝顺的好大儿来:“是啊爹!
虽说连累你被贬官,是儿子不对,可京营不是还有儿子我嘛,只要儿子在,您回来照旧是指挥使!
皇上总不能让儿子的官阶超过老子不是?
皇上生气也就是气一阵子罢了;
回头我去找伯父,我们一起帮你活动活动,一年、不、半年,最多半年之内,准保让您回来就是!”
沈钧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是真没心思跟这对愚蠢的母子对话了。
心累呀!
见丈夫脸色不好,沈夫人这才觉得事情可能不是这么简单:“怎么?还有别的事吗?”
沈钧抬头望天。
他是真不想再看到那对母子那老谋深算又算不明白、深谋远虑又滤不干净的样子。
就沈骁那德行,让他看个《孙子兵法》就只能看明白孙子的智商,还能指望什么?
见丈夫不吱声了,沈夫人以为丈夫被说动了,便与儿子积极探讨起这件事的可能性、以及要给兵部尚书和尚书夫人备点什么礼。
“闭嘴吧!”沈钧终于忍不住大喝:“你们的尿脬都长在脑壳里了吗?
这次要不是看在我大哥是兵部尚书,皇上多少给留了脸面,没让我直接把那孽子交给刑部,你以为他还能消停地呆在家里?
就这样,我大哥也是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
你们还想怎样?想让我大哥也因为这个逆子倒台不成?还嫌我整个沈家覆灭得不够快?!”
…………
沈家闹得是天翻地覆,康大运却已经结束了所有活动,安安静静坐在马车中。
厚重的车帘隔绝了御街的鼎沸人声,将一方狭小空间变得格外安静。
梁撞撞靠着软垫,右臂被固定在胸前,脸色依旧苍白,正在闭目养神。
身上各处伤口依旧一跳一跳地疼,但更让她心烦意乱的是,车厢里另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康大运挤在她旁边的座位上,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他褪去了游街时那层温润如玉、意气风发的探花郎外壳,此刻像个受了委屈的大狼狗,微微侧着身子,额角伤口被重新包扎过、依旧透出暗红的纱布正对着梁撞撞的方向。
他眼神湿漉漉的,带着显而易见的后怕和……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