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点仓库内的死寂并非胜利后的宁静,而是力竭后的真空。镜廊气息通过那些强行打开的微型漩涡仍在丝丝缕缕地渗入,与硝烟、血腥味混合,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怪异氛围。幸存的“老鼠”们相互搀扶着,沉默地处理伤口,收敛同伴的遗体,眼神中残留着激战后的余悸,却也多了一份淬炼过的坚硬。
我靠在冰冷的锅炉壁上,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感到费力。身体像是被掏空的容器,本源之光黯淡如风中残烛,右半身晶体传来阵阵虚脱般的酸软。掌心的源初之火印记依旧温暖,却也无法立刻填补这巨大的亏空。脑海中,姐姐林镜晚在沉寂之渊那痛苦蹙眉的面容与眼前仓库的惨状交织,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铁锈拖着一条受伤的腿,指挥着人手开始修复被破坏的防御设施,并尝试关闭那些不稳定的微型镜廊通道。老烟斗则蹲在灵枢基座旁,戴着特殊目镜,仔细检查着每一道能量回路,确保陈景锋的意识碎片在刚才的动荡中未受损伤。
“基座结构稳定,意识波动……反而比之前更凝聚了。”老烟斗抬起头,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奇,“丫头,你远程注入的那道力量,不仅稳住了它,似乎……还起到了某种‘净化’或‘激发’的作用。”
我微微点头,并不意外。源初之火的力量本质是“定义”与“存在”,对陈景锋这种纯粹依靠不屈意志残留的“信息幽灵”而言,无异于最本源的滋养。但这好消息此刻只能带来些许慰藉,无法驱散那笼罩在我心头的更大阴霾。
就在这时,怀中那枚与青鸾联系的金属片传来轻微的震动,比之前的预警信号要柔和,却带着一种紧迫感。
我勉强凝聚精神,接通。
“林镜瑶,” 青鸾的声音传来,依旧冷静,但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袭击已被我方远程传感器确认。能量签名分析确认是‘归墟派系’的‘湮灭小队’,直属高层。你们能守住,出乎我的预料。”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但这也意味着,你们已彻底暴露在他们的清除名单上,优先级提到最高。我这边受到的压力巨大,暂时无法提供更多直接支援,甚至……连之前约定的有限合作渠道,也可能被监控和限制。”
坏消息接踵而至。
“此外,我们监测到,在你们击溃袭击的同时,镜廊深处,靠近你之前提供的‘沉寂之渊’坐标附近,出现了异常的能量尖峰和空间褶皱。有未知的高位存在被惊动了。可能与玄枵的死亡,或者你构建的分流封印有关。”
我的心猛地一紧!姐姐!
是分流封印引来了注意?还是我强行连接两界打开通道的动静太大?无论哪种,沉睡(或被封锁)在“遗忘回廊”的潜在盟友尚未找到,新的、可能是敌非友的“高位存在”却已出现!姐姐的处境,恐怕比之前更加危险!
“看吧,莽撞的代价,”“镜像我”的声音带着虚弱的讥讽,“拯救了这边,却可能害了那边。你永远无法兼顾。”
“闭嘴!”我在心中厉声呵斥,强行压下翻涌的焦虑。现在不是自责或听信低语的时候。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金属片冷静回应:“青鸾,情报收到。据点需要时间修复和转移,陈景锋的灵枢构建进入关键阶段,不能中断。我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处理好这边的首尾,然后必须立刻重返镜廊。”
“二十四小时……风险很高。”青鸾提醒道,“‘归墟派系’的下一次袭击可能不会给你这么长时间。而且,镜廊深处的变数……”
“我知道风险。”我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但我没有选择。现实世界需要这个据点,陈景锋需要这具灵枢,而我姐姐……等不了更久。”
通讯另一端沉默了片刻。
“……明白了。我会尽力为你们争取这二十四小时,并尝试破解部分对你们通讯的监控。但二十四小时后,无论成败,我必须切断这条线,直到风头过去。保重,林镜瑶……最后的火种。”
通讯切断。
最后的火种……这个称呼此刻听来,感觉无比沉重。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最深层次的冥想。身体可以疲惫,但意志必须如钢。我需要尽快恢复,哪怕只是一丝力量,也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后,拥有重返镜廊、再入深渊的能力。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据点的修复工作在铁锈的指挥下高效进行,破损的通道被临时封堵,新的隐蔽出口被悄悄开辟。老烟斗和技术员们围着灵枢基座,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陈景锋的意识碎片与初步成型的“镜影灵枢”进行初步融合尝试,过程缓慢而精细,容不得半分差错。
我盘坐在角落,本源之光如同干涸河床下的暗流,极其缓慢地重新汇聚。源初之火印记持续提供着温暖的源头,但修复这过度透支的躯壳和精神,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你在害怕,”“镜像我”的低语再次响起,这次却少了几分嘲讽,多了几分探究,“害怕来不及,害怕失去,害怕自己无法承受这‘火种’的重量。”
“是,”这一次,我没有否认,意识在虚空中与它对视,“我害怕。但这不会让我停下。”
“为什么?”
“因为害怕,恰恰证明我在乎。而我在乎的一切——姐姐、同伴、这个不完美却值得守护的现实——就是这‘火种’能燃烧下去的理由。”
“即使燃烧殆尽?”
“即使燃烧殆尽。”
“镜像我”沉默了,那团阴影似乎在我坦然的承认前,微微收缩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几个小时,一阵微弱但清晰的、不同于陈景锋那坚韧波动的意识涟漪,轻轻触动了我的感知。
我睁开眼,看向灵枢方向。
只见那具由镜面合金和复杂能量回路构成的、人形的“镜影灵枢”胸口,那枚承载着陈景锋意识的U盘,正散发出一种稳定的、如同呼吸般律动的微光。灵枢的“面部”(一块打磨光滑的感应镜面)上,极其模糊地、如同信号不良的屏幕般,闪烁了一下,隐约勾勒出一个熟悉的、坚毅的轮廓。
老烟斗激动得手都在颤抖,他看向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陈景锋的意识,与灵枢的融合,迈出了最关键的第一步!他正在“醒来”!
这是一个黑暗中迸发的希望之光。它无法抵消镜廊深处的威胁,也无法立刻治愈我身心的创伤,但它告诉我,我们的抗争,并非徒劳。
我缓缓站起身,感受着体内恢复了些许的力量,虽然远未达到巅峰,但足以支撑我再次穿越那危险的边界。
二十四小时的期限,即将到来。
我看向仓库深处那扇即将再次为我打开的、通往镜廊的临时通道,目光坚定如铁。
姐姐,等我。
无论面对什么,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