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定液微蓝的光芒包裹着我,像母亲的子宫,也像冰冷的棺椁。
墨翁是对的。“赤砂馈赠”中关于“现实感知”与“信息稳定”的部分,绝非可以轻松掌握的技巧。那不是知识,不是咒语,而是一种……认知的重塑。
当我试图沉入那份馈赠,跟随其中流淌的“可能性”波纹时,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力量,是眩晕。
无数种“可能”的支流在我意识中展开:如果姐姐那天没有走进浴室?如果陈景锋警官没有留下U盘?如果我在镜渊选择了屈服?如果“清道灰”的答辩我们失败了?每一条支流都无比真实,带着各自的情感重量、记忆细节、乃至物理触感,如同海啸般冲刷着我的“存在”根基——那个由既定事实、痛苦记忆和执着信念构成的“林镜瑶”。
`稳定核心。` 墨翁的声音通过稳定舱的传导系统直接在我脑海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类似于“赤沙馈赠”中稳定结构的韵律。`不要追随支流。感知它们,承认它们的存在,但锚定于‘此刻’的你。馈赠给你的不是平行世界的钥匙,而是理解‘可能性’本身如何构成现实的‘透镜’。`
锚定此刻。
我咬紧牙关(如果意识体也有牙关的话),将注意力从那无穷的支流幻象中强行拔离,聚焦于当下:稳定液流过晶体裂缝的冰冷刺痛,左半身能量循环的滞涩搏动,胸腔光核与姐姐“锚点”相连的微弱暖意,掌心铭文那冰与火交织的奇异触感……这些感觉如此清晰,如此“不完美”,如此属于我。
渐渐地,眩晕感消退。那些“可能”的支流不再试图将我淹没,而是退潮般成为意识背景中一片朦胧的、波光粼粼的“海”。我站在名为“现实”的孤岛上,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环绕岛屿的、代表“可能性”的海洋。我无法踏足海洋,但能感知它的存在、它的潮汐、它那孕育一切也吞噬一切的浩瀚。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全新的“感知”。
我无需睁眼,便能“感觉”到稳定舱能量流的结构——不再是模糊的能量场,而是由无数细微的、遵循特定“协议”排列的“信息弦”编织成的立体网络。我能“感觉”到隔壁医疗室阿响意识表层的“声音滤网”如何运作,微弱但精巧。我能“感觉”到地下遗迹深处,那螺旋结构残留的古老“沉眠协议”像一首接近尾声的挽歌,正在缓缓沉寂。
甚至,我能“感觉”到据点能量屏障之外,那笼罩全球的、属于“清道夫”的冰冷扫描波,如同规整却死寂的网格,覆盖着现实。而在那网格的某些节点——另外十处光柱落点——异常的扰动正在加剧,像是沉疴的伤口开始化脓。
这就是“信息稳定”的初步感知?不是强行加固,而是理解结构的脉络,感知其中的“应力”与“薄弱点”?
就在我试图更深入体会这种新感知时——
异变陡生。
掌心那道冰冷的、变幻色彩的铭文,突然主动脉动起来!
不是之前那种被动的反应或微弱的共鸣。这一次,它像一颗被强行唤醒的、冰冷的心脏,开始以稳定而诡异的节奏搏动。每一次搏动,都释放出一股极细微、却直指意识根源的抽离感。
它不是在攻击。也不是在侵蚀。
它是在……提纯。
这股力量试图将我的意识从身体感知、情绪波动、记忆纠葛中“剥离”出来,像从浑浊河水中提取一滴绝对纯净的蒸馏水。它要将“林镜瑶”这个存在,简化、提纯成一个纯粹的“观察样本”,一个没有历史负担、没有情感冗余、没有矛盾冲突的……数据点。
`错误!检测到高维协议强制介入!` 墨翁的警示在我意识中尖啸,但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目标:个体意识‘提纯’与‘样本化’!启动反制!‘赤砂馈赠’稳定模块全功率输出!`
沉静的“赤沙馈赠”被激发,那股温暖的、关于“可能性”的力量涌起,试图包裹我的意识,抵御“提纯”的剥离。两股力量在我意识深处碰撞、交织。
但我自己的本能反应更快,也更……激烈。
面对这种要将我“非人化”的冰冷提取,我意识深处那股属于“锈火”、属于镜渊“诘问”、属于无数次在绝望中嘶吼“我要存在”的蛮横意志,轰然爆发!
不!
我不是样本!不是数据!不是你们可以随意观察、分析、归档的“对象”!
我是林镜瑶!我是由姐姐的笑容和陈警官的血、由古镜的温暖和镜廊的低语、由秩序的枷锁和虚无的诱惑、由爱与怕、由生与死、由无数混乱矛盾却无比真实的东西浇筑而成的!
你想“提纯”我?你想抹去我的“混乱”?
那就来试试看!看是你的冰冷协议坚硬,还是我这身从泥泞和血污中爬出来的“存在”更顽固!
我没有逃避,没有防御。我反而主动敞开意识,将我最“混乱”、最“不合理”、最“冗余”的部分——那些无法被逻辑解释的直觉闪念,那些午夜梦回时毫无缘由的恐慌与渴望,那些对敌人偶尔划过的、连自己都唾弃的微小同情,那些在绝境中不合时宜冒出的、对一片干净天空的卑微向往——全部凝聚起来,化作一柄无形无质、却充满“我”之特质的意识之锥,朝着那试图“提纯”我的冰冷脉动,狠狠撞去!
这不是力量的对抗。
这是存在性质的对抗!是“混沌鲜活的生命”对“绝对冰冷的观察”发出的、最直接的挑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