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时的期限像悬在头顶的利剑。当临时通道那扭曲的光幕再次在据点深处亮起时,我已站在其前。体内的力量恢复了约莫三成,如同浅滩,远非奔流,但足以支撑我再次踏入那片吞噬一切的虚无。右半身晶体依旧沉重,却仿佛与我疲惫的筋骨磨合出了某种无奈的默契。掌心的印记稳定地散发着暖意,是这趟归途唯一的灯塔。
老烟斗和铁锈站在我身后,没有说话。一切嘱托与担忧,都已在前一夜的沉默与准备中道尽。陈景锋的灵枢胸口的微光规律地闪烁着,那模糊的面部轮廓似乎更清晰了一分,仿佛在无声地为我送行。
“守住这里。”我最后看了一眼这地下的堡垒,以及其中燃烧不灭的微光,“等我带回……另一个家人。”
没有回头,我一步踏入了光幕。
熟悉的撕裂与旋转感袭来,比上一次更加猛烈,仿佛镜廊本身也在排斥我这频繁的“造访”。当双脚再次踏上破碎的镜面,那股混合着铁锈与腐败甜腥的死寂气息包裹而来时,我立刻察觉到不同。
这片区域的空间更加“粘稠”了。并非玄枵死亡时那种失去约束的混乱,而是像被某种无形的、巨大的意志所笼罩,充满了压抑的“注视感”。空气中残留的能量印记驳杂而强大——有我熟悉的源初之火与分流封印的痕迹,有姐姐那清冷坚韧的意志余波,但更多了一种……古老、蛮横、带着某种“捕食”意味的冰冷波动。
守望者警告的“高位存在”,已经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我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将本源之光压缩到极致,如同暗影般在巨大的镜面碎片间穿行,朝着“沉寂之渊”的方向疾驰。心中的不安如同毒藤般蔓延——姐姐,你怎么样了?分流封印是否还在运转?
越靠近沉寂之渊,那股“捕食”般的威压就越发清晰。暗红色的天光似乎都黯淡了许多,被一种更深沉的、如同深海般的幽暗所浸染。周围的镜面不再映照荒原,而是浮现出扭曲的、不断蠕动的巨大阴影,仿佛有不可名状的庞然大物正在附近游弋。
终于,那片绝对的“虚无”再次出现在视野尽头。而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血液几乎冻结!
沉寂之渊的边缘,那由我构建的白金塔形分流封印依然存在,但光芒已极其黯淡,塔身上缠绕着无数粗壮的、如同活物触须般的幽暗能量锁链!这些锁链并非归墟的暗红,而是一种更深邃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黯色”,它们正不断地勒紧、侵蚀着塔身,试图将其彻底瓦解!
而在封印中心,姐姐林镜晚的身影变得更加透明,几乎要与周围的虚无融为一体。她脸上失去了那抹短暂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痛苦与挣扎,仿佛正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撕扯。
一个巨大的、由幽暗能量构成的模糊轮廓,如同山峦般悬浮在沉寂之渊的上空!它没有具体的形态,只有无数翻滚的触须和一只巨大的、如同黑洞般的独眼,正冷漠地“注视”着下方正在被它蚕食的封印与姐姐的灵魂!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正是来源于它!
它在吞噬!吞噬分流封印的力量,吞噬姐姐苦苦支撑的意志,甚至……在吞噬这片区域本就稀薄的“存在”!
“黯噬巨灵……”“镜像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镜廊深处的清道夫……以‘存在’的残响为食……它被分流封印和姐姐灵魂散发的‘存在’波动吸引过来了!”
绝望瞬间攫住了我!一个归墟还不够,现在又来了一个以“存在”为食的怪物!姐姐的状态比之前更加危急!
怎么办?冲上去硬拼?以我目前的状态,无疑是送死!放任不管?姐姐和封印都将被彻底吞噬!
就在我心神剧震,几乎要不顾一切冲出去的瞬间——
那黯噬巨灵巨大的独眼,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了我藏身的镜面之后!
被发现了!
与此同时,一道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如同最后的风中残烛,猛地刺入我的脑海,是姐姐林镜晚的声音,充满了焦急与警告:
“镜瑶……快走!别过来……它……它在利用我……做‘饵’……”
利用姐姐做饵?这怪物拥有智慧?!
轰!
一道幽暗的、无声无息的能量冲击,如同巨大的鞭子,已然撕裂空间,朝着我藏身之处狠狠抽来!所过之处,连镜廊的空间结构都仿佛被“抹除”了一片!
避无可避!
“吼——!”
生死关头,我体内那三成力量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爆发!本源之光混合着秩序晶体的结构之力,在身前瞬间凝聚成一面厚重的、闪烁着白金符文与银白规尺的光盾!
幽暗冲击狠狠撞在光盾之上!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物质与能量被彻底“吞噬”湮灭的滋滋声!光盾剧烈震荡,表面的符文明灭不定,仅仅支撑了不到一秒,便轰然破碎!
我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掀飞出去,撞碎了身后数面巨大的镜壁,喉头一甜,鲜血不受控制地涌出!
好强!远超玄枵!仅仅一击,就几乎将我彻底击垮!
那黯噬巨灵似乎对我这只“小虫子”能挡住一击略感意外,巨大的独眼再次聚焦在我身上,更多的幽暗触须开始凝聚,带着戏谑般的缓慢,准备发动下一次攻击。
而沉寂之渊中心,姐姐感受到我的危机,发出了无声的悲鸣,她的灵魂波动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更加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
完了吗?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甘心!我还没有唤醒姐姐!还没有拯救陈景锋!还没有……看到归墟被阻挡的那一天!
“不……还有……最后一个办法……”“镜像我”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疯狂。
“把它……引向‘归墟’。”
什么?!我猛地一震!
“它们是同等级的存在……但本质相克!一个吞噬‘存在’,一个回归‘虚无’!让它们……狗咬狗!”
疯狂!但……或许是唯一生机!
如何引?归墟的本体是那片绝对的“沉寂”,如何让这巨灵去攻击一片“虚无”?
除非……让“归墟”主动显现!或者,制造一个足以吸引两者注意的、更强烈的“冲突点”!
我的目光瞬间投向那苦苦支撑的分流封印,以及封印中心,姐姐那濒临破碎的灵魂!
一个极其残忍、却可能是唯一机会的计划,在我脑海中闪电般成形!
我挣扎着爬起,擦去嘴角的鲜血,眼神中闪过一丝玉石俱焚般的疯狂。我将怀中那枚星光钥匙碎片猛地举起,将残存的所有本源之光,连同我自身强烈的“存在”意志,不顾一切地注入其中!
“以此星钥为凭!以此身为引!撼动此界根基——归墟!显形!”
我不是在攻击,而是在……献祭!献祭我自身庞大的“存在”感,以及星光钥匙连接镜廊本源的权限,作为最肥美的“诱饵”,强行刺激、“呼唤”那沉寂的归墟本源!
嗡——!!!
整个沉寂之渊,不,是整个镜廊深处,都仿佛剧烈震动了一下!那片绝对的“虚无”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猛地沸腾、翻滚起来!一股比黯噬巨灵更加古老、更加冰冷、更加绝对的“无”之意志,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缓缓降临!
黯噬巨灵那巨大的独眼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情绪——那是贪婪与警惕!它感受到了更“美味”、也更危险的“食物”!
而几乎在归墟意志显形的同一时刻,我做出了第二个,也是更痛苦的抉择!我强行切断了自身与那白金塔形分流封印的大部分能量连接!只保留最细微的一丝,勉强维持着封印不彻底崩溃!
失去了我力量支持的塔形封印,光芒瞬间黯淡到几乎熄灭!缠绕其上的幽暗锁链猛地收紧!而封印中心的姐姐,更是发出一声仿佛灵魂被撕裂的无声惨叫,身体几乎完全透明化!
“姐姐——!!!” 我的心在滴血,但我必须这么做!只有让姐姐和封印处于真正的、即将被黯噬巨灵吞噬的瞬间,才能最大限度地刺激……另一个存在!
果然!
那被强行“呼唤”显形的归墟意志,感受到了黯噬巨灵对“存在”(姐姐和封印)的吞噬行为,以及对我这个“大号诱饵”的觊觎!这侵犯了它“净化一切回归虚无”的绝对领域!
“轰——!!!”
没有任何声音,但一股无形的、仿佛能令万物失去意义、褪色、崩解为最基本粒子的恐怖波纹,以那片沸腾的“沉寂”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目标直指黯噬巨灵!
黯噬巨灵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充满愤怒与暴戾的咆哮!它不得不放弃到嘴的“美食”(姐姐和封印),挥动无数幽暗触须,凝聚起吞噬万物的黯色光芒,迎向那归墟的湮灭波纹!
两股宇宙规则层面的恐怖力量,在这镜廊深处,轰然对撞!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只有最极致的“存在”与“虚无”的相互湮灭!碰撞的中心,空间彻底消失,化作一片连混沌都不存的、绝对的“奇点”!
恐怖的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席卷!我首当其冲,如同暴风雨中的落叶般被狠狠抛飞,意识瞬间陷入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