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部像是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抽吸都带着污浊的恶臭和火辣的疼痛。我在迷宫般的下水道里盲目奔逃,身后那来自“规制局”风衣男人的冰冷注视感如芒在背,即便已听不到追赶的脚步声,那股秩序力量的余威仍像无形的蛛网黏附在空气中,提醒我危机并未远离。
右半身的晶体在奔跑中与管壁摩擦,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沙沙声,沉重而麻木。左半身则因为过度透支融合能量而酸痛欲裂,意识中那团能量模型黯淡无光,旋转迟滞,如同耗尽燃料的引擎。唯有灵魂深处那丝本源之光,在经历了刚才那奇迹般的“扰动”后,似乎并未消耗,反而像被擦拭过的宝石,透出一种更加内敛、更加清晰的温暖。
我不知道该逃往何处。城市的地面遍布着“它们”可能的眼线,以及那个刚刚出现的、更恐怖的“规制局”。下水道虽然污秽危险,但错综复杂的地形和能隔绝部分感应的环境,反而成了我眼下唯一的庇护所。
我找到一个相对干燥的、废弃的管道检修室,用残存的力气搬动锈蚀的金属架堵住入口,才终于瘫软在地,如同一条搁浅的濒死的鱼。
必须尽快恢复力量!
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再次内视。能量模型近乎枯竭,从污秽环境中汲取能量的速度远远跟不上消耗。“钥匙”碎片的力量也如同涓涓细流,难以快速补充。而右半身的秩序晶体,虽然蕴含着庞大能量,却根本无法直接调用,刚才的尝试已经证明那是自杀行为。
难道只能坐以待毙,等待缓慢的自然恢复?在危机四伏的下水道里,这无异于等死!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我猛地想起了风衣男人看到本源之光“扰动”秩序壁垒时,那震惊而困惑的眼神。他称我为“未被记录的扰动”……
未被记录……意味着“秩序”的体系无法完全定义和压制我的本源之光?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既然这丝本源之光能对外部的“秩序”壁垒产生扰动,那么,对于我体内这片源于“秩序”的晶体呢?能否也从内部……进行“扰动”?
不是强行调动它的力量,而是……用本源之光去“松动”它与我这具身体之间那种僵硬的、排斥性的连接?哪怕只是让一丝最表层的、无害的秩序能量泄漏出来,能被我的能量模型缓慢吸收、转化?
这个想法比引导秩序能量更加危险!这是在动摇我身体内部那脆弱的平衡!一旦失控,可能不是被同化,而是直接导致晶体与血肉连接处的崩解!
但没有选择!
我深吸一口(污浊的)气,将意识沉入右肩——晶体与血肉交界最清晰的区域。小心翼翼地,我将那丝温暖的本源之光,凝聚成比之前更加细微、更加柔和的探针,如同春风吹拂冰面,轻轻“触碰”那冰冷的交界线。
这一次,我没有感受到之前那种狂暴的排斥。晶体内部的秩序洪流依旧冰冷庞大,但在本源之光的“抚摸”下,那绝对排外的属性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妙的“软化”?就像坚冰遇到了一缕无法冻结的暖流,虽然无法融化它,却让它表面的结构不再那么“锋利”。
我屏住呼吸,引导着本源之光,像最精密的刻刀,在那坚不可摧的连接处,寻找着、刻画着某种……“缝隙”。不是物理的缝隙,而是能量属性层面,那因为本源之光独特性质而可能存在的、逻辑上的“松动”。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比构建能量模型更加精细。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在走钢丝,下方就是秩序力量的反噬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精神即将耗尽,几乎要放弃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响起!
在本源之光持续“扰动”的那个点,晶体与血肉的连接处,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细微千百倍的、近乎虚无的银白色能量丝线,竟然……真的被“引导”了出来!
它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刺骨、充满排斥的洪流,而是变得异常“温顺”,甚至带着一丝……茫然?仿佛它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脱离那庞大的秩序整体。
就是现在!
我立刻引导这丝微弱到极致的秩序能量,靠近那近乎停滞的能量模型。
当这丝银白能量融入模型的瞬间——
如同久旱逢甘霖!
原本黯淡的能量模型猛地亮起!旋转速度骤然提升!虽然这丝秩序能量极其微弱,但其本质极高,与模型中已有的秩序成分完美融合,瞬间起到了某种“催化剂”般的效果!模型的结构变得更加清晰、稳定,散发出的复合白光也凝实了一分!
更重要的是,我感觉到,通过这种方式“撬动”出来的秩序能量,似乎……不再带有那种绝对的排他性!它已经被本源之光“预处理”过,变得可以被我的能量模型相对安全地吸收和转化!
成功了!
虽然效率低得令人发指,但这无疑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一条可以缓慢、安全地利用体内秩序晶体力量的途径!
我强忍着激动,继续维持着这种极其精细的“扰动”和吸收过程。一丝丝微不足道的秩序能量被抽取出来,融入模型,补充着消耗,也缓慢地提升着模型的“品质”。
时间在黑暗中流逝。当我感觉精神再次濒临耗尽,不得不停下来时,能量模型虽然远未恢复到巅峰,但已经稳定下来,并且其核心处那点复合白光,似乎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明亮了一丝。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体内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力量感,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丝……掌控感。
然而,就在我精神稍微放松的刹那——
一阵极其突兀的、与下水道环境格格不入的旋律,毫无征兆地在我脑海中响了起来!
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
那旋律古老、空灵,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召唤感。它断断续续,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又仿佛就在我意识的隔壁。
是之前剧院里那个女演员地缚灵的哼唱?不,感觉完全不同!这旋律更加古老,更加……本质!
紧接着,在这空灵旋律的背景下,一些模糊的、闪烁的画面,如同信号不良的旧电影,强行挤入了我的脑海:
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无数面巨大镜子构成的荒原,天空是永恒不变的暗红色。 (是镜廊深处?)
荒原中心,矗立着一座完全由破碎镜面垒砌而成的、扭曲的高塔,塔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一个穿着古老服饰(看不清年代)的背影,站在塔下,仰望着塔顶,他的手中……似乎握着一块与我手中“钥匙”碎片质感相似的、但更加完整的……晶体?
画面猛地拉近,那背影缓缓转头……即将露出面容……
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
“哐当!!!”
一声巨响从我堵住的检修室入口传来!堵门的金属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扭曲变形!
打断了脑海中的画面和旋律!
我惊骇地望去——
只见入口处,站着一个身影。
不是风衣男人,也不是粘稠怪物。
那是一个……穿着破烂不堪、沾满油污的工装,脸上覆盖着厚厚灰尘和污垢,几乎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根粗大的、看起来像是某种机械传动轴的东西,刚才显然就是用这个撞开了门。
他的眼神浑浊,带着一种长期生活在黑暗和污秽中特有的麻木和警惕。但在这麻木深处,我又似乎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的好奇?
他打量着我,目光在我晶化的右臂和狼狈的模样上停留片刻,然后用一种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的声音,缓缓开口:
“新来的?”
“能在‘清道夫’和‘规制局’那帮家伙手底下跑到这儿……有点本事。”
“跟我来,‘老烟斗’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