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姑姑踩着点,在上午九点多,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店里。
江澈和她简单地交接了一下,清点了货品和钱款,这为期两天的看店打工,就算圆满结束了。
姑姑很满意,临走前,不仅塞给他们一盒包装精致的糕点,还硬是给江澈口袋里塞了一张红色的钞票,说是辛苦费。
江澈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走出茶叶店,周末上午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
林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呼——总算自由啦!” 他转头看江澈,“澈哥,我们现在去哪儿玩?”
江澈想了想。县城不大,能玩的地方,这几个月多来,似乎也被他们逛得差不多了。
他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新奇的去处。“好像……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了。”
林朗眼珠转了转,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啊!我想起来了!”
“澈哥,你以前是不是说过,你爷爷……是养兔子的?” 他兴奋地凑近,“我们去你爷爷家看兔子吧!”
江澈微微一怔。
爷爷……确实养了不少兔子。
他和爷爷奶奶很亲。
小时候,父母在外地打工,他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
后来,奶奶身体不太好,需要人照顾,加上妈妈怀了妹妹,父母才回到了县城。
但他们刚回来的那两年,因为要照顾生病的妹妹,又要忙着找工作、安顿下来,焦头烂额,即使住在同一个县城,也一直没把江澈接回身边。
直到妹妹的病情稳定了,家里也慢慢好起来,他才重新回到父母身边。
带林朗去见爷爷……这个念头,让江澈心里,泛起一丝很微妙的感觉。
是一种把自己很重要的感情分享给对方的感觉。
他看着林朗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爷爷奶奶住在县城边上,说是县城,其实是那种县城里的城中村。
去爷爷家,要坐公交车。
不是县城里的那种改革过一次的新式公交车,而是跑城乡线路的、有些年头了的那种。
车开上了通往郊区的水泥路,路面坑坑洼洼的,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缝和修补的痕迹。
“哐当!”
“吱嘎——!”
车每经过一个坑,就会剧烈地颠簸一下,发出刺耳的声响。
车里的乘客,也跟着上下晃动,东倒西歪。
林朗坐在靠窗的位置,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颠得移了位!
他死死抓住前面座椅的靠背,脸色都有点发白了。“哎哟……这路……” 他小声哀嚎,“我屁股都要颠散架了!”
江澈坐在他旁边,情况稍微好点,但也被颠得够呛。
他伸出一只手,揽住林朗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试图帮他稳住身形。“忍忍,” 他说,“快到了。”
终于,在经历了一段漫长的、堪比全身按摩的颠簸之后,公交车在一个简陋的站牌前停下了。
两人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下了车。站在路边,林朗还觉得自己的腿在发软,耳朵里似乎还在“嗡嗡”作响。
但下了公交,还要走一段长长的土路。
前两天刚下过雨,路上坑坑洼洼的,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洼。
林朗看着自己脚上那双刚买的、雪白的运动鞋,眉头皱得紧紧的,一脸嫌弃。“这路……” 他小声嘟囔,“我的新鞋啊……”
江澈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到他面前,弯下腰,半蹲了下来。“上来。” 他淡淡地说。
林朗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嘿咻”一声,跳上了江澈的背。双手紧紧地环住了江澈的脖子。
“驾!” 他调皮地喊了一声。
江澈稳稳地托住他,站起身。
然后,迈开长腿,开始在泥泞的土路上稳稳地前行。
他似乎对这条路很熟悉,总能准确地避开那些最深的水坑,或者轻松地一步跨过去。
趴在他背上的林朗,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颠簸。
林朗把脸贴在江澈的后颈上,那里有温暖的体温,和淡淡的、干净的皂角味。
他忍不住用脸颊在江澈的颈窝里眷恋地蹭了蹭。
然后,像是被这温暖和安心蛊惑了一般,他悄悄地伸出舌尖,快速地在江澈的侧脸上舔了一口。
江澈的脚步,猛地一滞,身体也跟着晃了一下,差点没把背上的人给摔下去。
“喂!” 他低低地、带着点警告意味地喊了一声。
林朗被他这一下晃得赶紧收紧手臂,把他搂得更紧了,然后,“嘿嘿”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带着十分得意。
江澈无奈地,把他往上颠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趴得更稳当一些。
然后,他低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小狗。”
林朗没听清,“嗯?”了一声,把耳朵凑近了些。
“汪一声。” 江澈又说,声音里的笑意,更明显了。
林朗这下听清了。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汪!” 一声,清脆又响亮。
江澈也轻轻地笑了。笑声透过胸腔,震动着贴在他背上的林朗。
然后,江澈像是想起了什么,缓缓地,提起了一个名字:“小土……”
“嗯?” 林朗好奇,“小土?是什么?”
“是爷爷养的狗。” 江澈的声音,变得有些悠远,“一只很老很老的……土狗。”
“我养了它之后,就再也不敢再养狗了。” 江澈突然说。
“为什么?” 林朗问。
“因为……” 江澈顿了顿,“我懂事得……比较早。”
“在我开窍,明白‘离开’和‘死亡’是什么意思的时候,看着还小小的、活蹦乱跳的小土……” 他的声音,很轻,“我突然就想到,它会在十几年后,离开我。”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对任何会离开的东西,投入太多感情了。”
林朗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揪了一下。
他搂着江澈脖子的手臂,紧了紧。
然后,他用一种无比认真的、甚至带着点执拗的语气,在江澈的耳边说:“我不会。”
“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江澈没有再说话。只是,托着林朗的手臂,似乎收得更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