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朗的近视度数不算高,左眼225度,右眼250度,带点散光。
这个度数,不戴眼镜,日常生活勉强能应付。
林朗家里为了让他上课看黑板更清楚,去年还是花了四千多块钱,给他配了一副质量不错的框架眼镜。
其实,之前家里也尝试过更先进的方案——oK镜,也就是角膜塑形镜。
那种硬性的隐形眼镜,只需要晚上睡觉时佩戴,就能通过物理压迫,暂时改变角膜形状,第二天白天摘掉后,视力就能恢复正常,非常方便。
可理想很美好,现实却给了林朗沉重一击。
他的眼皮,咬合力堪比一只成年鳄鱼。
每次他颤颤巍巍地,试图把那小小的镜片往眼球上放时,眼皮就会像受惊的蚌壳一样,死死地紧闭。
任凭他怎么努力,都无法成功。
更别提还要戴着它睡一整晚了,那简直是一种酷刑。
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后,oK镜就被彻底打入了冷宫。
林妈妈只好说:“算了,你先戴框架眼镜吧。等你成年了,视力稳定下来,直接带你去做激光手术,一劳永逸。”
于是,这副框架眼镜,就成了林朗形影不离的伙伴。
这天早上早读课,林朗捧着语文书,却觉得眼前的文字,有点模糊,对不上焦。
他习惯性地伸手,用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咦?手感不对!
他的手指,竟然没有碰到预期的冰凉的镜片,而是直接从空荡荡的眼镜框中穿了过去。
他心里“咯噔”一声,赶紧把眼镜摘下来,凑到眼前仔细查看。
这才发现,右边镜框连接镜片的那个小小的螺丝,不知何时松脱掉落了。
导致右眼的镜片,也从镜框里滑了出来,不知所踪。
一阵手忙脚乱后,他终于在椅子脚下,摸到了那片幸免于难的镜片。
但那颗比芝麻粒似的螺丝,却像蒸发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了。
他尝试着把镜片卡回镜框,可没有螺丝固定,镜片根本卡不紧,稍微一动就会掉下来。
坐在旁边的江澈,注意到了他的窘境。他凑过来看了看,低声说:“学校门口,就有一家眼镜店。”
“中午放学,我把眼镜拿出去,找师傅修一下,很快的。”
林朗没办法,只好小心翼翼地,把残疾的眼镜和镜片,一起放进眼镜盒里,递给了江澈。
“嗯……你先帮我拿着吧,放我这儿,我怕把镜片弄碎了。”
虽然度数不深,但突然摘掉戴惯了的眼镜,林朗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看什么东西,都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朦朦胧胧的。
更让他烦躁的是,他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总会下意识地伸手去推鼻梁,可每次都只能摸到空荡荡的皮肤。
这种落空感,让他坐立不安,情绪也变得格外易怒。
这种莫名的焦躁,在上午的数学课后,彻底爆发了。
数学老师讲的一道几何综合题,涉及复杂的辅助线。
林朗因为看不清黑板上的图示,听得一头雾水。
下课铃一响,他就拿着练习册,凑到江澈旁边,指着那道题说:“澈哥,这道题……你给我讲讲呗?我没听懂。”
江澈接过练习册,扫了一眼题目,然后,竟然把册子递还给他,语气平淡地说:“这道题……我也不会,我等会再去找老师问一下。”
若是在平时,林朗肯定会嬉皮笑脸地缠着他,说“大学霸怎么可能不会”之类的话。
但今天,他心里那股无名的邪火,正找不到出口。
江澈这句轻飘飘的“不会”,就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他的怒气。
“你不会?!” 林朗“噌”地站起来,声音陡然拔高,吸引了周围同学的目光。
他指着那道题,语气冲得厉害:“江澈!你要是不想教我,就直说!”
“找这么烂的借口,有意思吗?”
“你骗鬼呢!找个有点说服力的理由行不行!”
面对他这劈头盖脸的、毫无道理的指责,江澈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但他并没有发火,只是看着林朗,反问道:“真的不会。”
“我难道就不能有不会的题吗?”
可正在气头上的林朗,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
他觉得江澈就是在敷衍他。
他猛地一扭头,把后脑勺对着江澈,摆出一副“我生气了,不想理你”的架势。
江澈看着他这副赌气的样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他没有再多说。
中午放学的铃声,终于响了。
作为走读生的江澈,需要回家吃午饭。
他收拾好东西,看着故意低着头不看他的林朗,尝试着,想缓和一下气氛。
“林朗……”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我先回去了。下午……”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林朗就“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抓起自己的饭卡,像一阵风一样,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
脚步快得,几乎要带起一阵灰尘。
江澈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看着林朗飞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
他知道,林朗这是在跟他赌气。现在去追,去哄,估计也是对牛弹琴。
那个家伙,一旦倔脾气上来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算了。
江澈心想。
还是等下午,把修好的眼镜,还给他的时候,再说吧。
也许,等他能看清楚东西了,心情自然就会好起来。
而此刻的林朗,正闷着头,一路疾走,朝着食堂的方向冲去。
他心里又气又委屈,还夹杂着一丝因为自己莫名其妙发脾气而产生的羞愧。
这种复杂的情绪,让他只想快点跑到食堂,用食物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和烦躁。至于身后那个试图哄他的人……
中午,江澈趁着午休时间,拿着林朗的眼镜,去了学校门口的那家眼镜店。
师傅检查了一下,发现只是一颗小小的螺丝脱落了,问题不大。
他熟练地找了一颗匹配的新螺丝,用特制的小螺丝刀,“咔哒”一声,就给拧紧了。
因为只是举手之劳,老板很爽快地摆了摆手,连钱都没要。
下午,江澈把修好的眼镜,带回教室,递给了林朗,两人依旧什么话都没有说。
林朗知道,早上那通火,完全是自己在无理取闹。可,让他主动开口道歉……他又觉得拉不下这个面子。
于是,他只能努力板起脸,摆出一副“我很高冷”、“我还在生气”的表情,试图用这种外表的冰冷,来掩盖内心的心虚和不安。
他一边装着冷淡,一边又忍不住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去瞟旁边的江澈。
他心里,其实是希望江澈能主动跟他说句话,哪怕只是问一句“眼镜好了没”,他就能顺着台阶下来,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冷战。
可是,江澈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平静地看书、写作业,并没有要主动破冰的意思。
林朗等啊等,等得他都要哭了,却始终没有等到江澈的只言片语。
他越来越沮丧,也越来越清楚——这次,确实是自己不占理。
这种别扭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放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