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苦难,有时候还真是文学的温床。
在这所破学校层出不穷的奇葩规定下,学生们倒也磨练出了一些奇特的生存智慧。
最近,学校又出台了一项新规:严禁在教室里吃早餐!理由是“保持教室空气清新,营造良好学习氛围”。
这可苦了学生们。
尤其是现在这个季节,天亮的晚,早上六点多钟,天空还是一片墨蓝,月亮甚至都还隐隐约约地挂在天边一角。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
如果仅仅是蹲在走廊上,能安安静静地吃完早饭,那也就算了。
可偏偏,总有一些神经的领导,喜欢在这个时间点,背着手,在各个班级的露天就餐区巡视。
他们看到学生蹲着吃饭,非但不同情,反而会皱着眉头,指指点点地批评:
“你看看你们!一大早的宝贵时间,就蹲在这里闲聊、吃饭?浪费时间!”
“看看人家隔壁班!吃早饭的时候都在背单词!那才是争分夺秒的学习态度!”
至于到底是哪个班的“卷王”,真的能在寒风凛冽中,一边啃着冰冷的包子一边背单词,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为了应付领导的检查,大家都学乖了。
每天早上,人手一本英语单词书或者小册子,成了标配。
哪怕只是装装样子,也得把姿态做足。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滑稽又心酸的一幕:一群学生,哆哆嗦嗦地蹲在或趴在冰冷的栏杆上,一只手拿着热气腾腾的食物,另一只手却不得不暴露在寒风中,举着一本单词书,假装在刻苦用功。
冷风一吹,手冻得通红,连包子吃进嘴里都感觉麻麻的,鼻子也冻得发酸,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林朗自然也不例外。
他每天,都和江澈一起,肩并肩地趴在教学楼走廊冰冷的铁栏杆上。
他吃着江澈给他带来的尚且温热的早餐。
江澈自己的早饭,通常已经在来学校的路上匆匆解决掉了。
此刻,他也会拿着一本单词本,但他并不看,而是把这清晨宝贵的几分钟,全部用来,安静地看着身边的林朗——看他被寒风吹得泛红的脸颊,看他小口小口吃东西时鼓起的腮帮子,看他被冻得时不时吸一下鼻子。
这天早上,寒风依旧。
林朗吃着江澈带来的肠粉,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和还未完全落下的月亮,脑子里空空如也,肚子里除了早餐也没什么墨水。
可不知怎么的,他望着这片熟悉的、带着几分压抑的景色,心里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感触。
他吸了吸鼻子,用带着点鼻音的、还算流利的英语,低声地、即兴地吟出了几句:
“the moon hangs low, a sliver of pale gold,
(月亮低垂,一弯浅金)
on the iron rail, my breakfast grows cold.
(铁栏杆上,我的早餐渐冷)
the wind whispers through, a language so old,
(风穿梭低语,诉说着古老的语言)
And my heart, in this chill, a story untold.”
(而我的心,在这寒意中,藏着一个未诉说的故事)
诗句虽然简单,甚至有些青涩,但在这样一个清冷的早晨,从林朗口中念出,却莫名地带着一种与周遭环境契合的、淡淡的忧郁和文艺气息。
江澈在一旁,诧异地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林朗一眼。
他知道林朗的英语成绩很好,尤其是口语和语感,但他没想到,林朗竟然能在这种环境下,即兴地用英文创作出这样带有意境的小诗,这已经超越了单纯应付考试的书面英语能力。
林朗被江澈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
他赶紧吃完了袋子里最后一口,然后把冻得冰凉的右手,一下子塞进了江澈温暖的外套口袋里,嘴里嘟囔着:
“好冷啊,澈哥……”
江澈没有说话,只是很自然地,将自己一直放在单词书上的、同样有些凉的左手,也伸进了同一个口袋,然后轻轻地,握住了林朗那只冰冷的手。
教室里,大多数时候窗户都是关得严严实实的。天气转冷后,连班主任吴老师也默许了——毕竟他年纪大了,自己也怕冷。
一些年轻的老师更能理解,不会强求开窗。
但总有一些正值壮年、火力旺盛的中年老师,他们似乎格外不怕冷。
一进教室,感觉空气有点闷,就会二话不说,“唰啦”一下把窗户猛地推开,还伴随着一套经典说辞:
“你们这群半大小子,正是火气最旺的时候,怕什么冷!”
“多透透气,脑子才清醒!你们这个年纪啊,就是不化妆也好看,冻一冻更精神!”
冰冷的空气,瞬间像潮水般涌进教室,冻得靠窗的同学齐齐一个哆嗦。
林朗就属于那种特别怕冷、火气明显不旺的人。
每当这时,他就会恨不得把整个人缩成一团,甚至把手死死地压在屁股底下,试图用身体那点可怜的重量,保存住掌心最后一丝温度。
而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江澈。
他似乎对寒冷有着异乎寻常的抵抗力,双手总是自然地放在桌面上,手指修长,露在袖口外面,坐姿也依旧挺拔端正,仿佛周围的低温与他无关。
“你怎么一点都不怕冷啊?”林朗牙齿打着颤,羡慕又疑惑地问。
他说着,下意识地低头往江澈桌子下面一看——只见江澈的腿上,赫然盖着一条厚厚的、灰色的羊毛毯!毯子的一角,正好搭在他并拢的膝盖上。
林朗眼睛一亮,像发现了救命稻草。他赶紧把自己的椅子往江澈那边挪了挪,几乎要贴在一起,然后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江澈:“澈哥……冷死了……咱俩一起盖,行不行?”
江澈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毯子掀开一个角,然后往林朗腿上一搭,将两个人紧挨着的腿部都盖住了。
一股暖意,瞬间从腿部蔓延开来。林朗舒服地叹了口气:“活过来了……”
不过,尽管共享了毛毯,两人的体质差异还是很大。
没过一会儿,林朗露在空气中的手,又变得冰凉。他把一只手伸到江澈面前,夸张地抱怨:
“你看我的手,像冰块一样,感觉血液都结冰了!你能懂这种感受吗?”
江澈瞥了一眼他那确实没什么血色的手,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我不懂。”
下课铃一响,老师刚走出教室,林朗就恶向胆边生。
他猛地把那只冰凉的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塞进了江澈的后衣领里!
脖颈处突然传来的刺骨冰凉,让江澈控制不住地浑身一激灵,头下意识地往旁边一偏,恰好把林朗的手夹在了脖子和肩膀之间。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似乎触碰到了他的痒痒肉,他忍不住,一下笑了出来。
那笑容,像冰雪初融,带着点难得的、毫无防备的生动。
林朗本来只是想恶作剧一下,看到江澈笑了,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讪讪地想把手抽回来。
为了掩饰尴尬,他没话找话地,盯着江澈近在咫尺的侧脸,脱口而出:
“江澈……你、你长得真漂亮……”
江澈闻言,笑声停了下来。他非但没有松开夹着的手,反而用一只手,抓住了林朗想退缩的手腕,然后稍稍用力,将那只手更紧地按在了自己温热的颈窝处。
同时,他转过脸,故意用那张被称赞“漂亮”的脸,凑近林朗,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低声地回答:
“嗯。谢谢。”
江澈早就明白了。
林朗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非常、非常颜控。
而江澈,也无比清楚地知道——
自己恰好,长了一张……非常、非常对他胃口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