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训练内容是学习军体拳。
教官在前面演示,动作虎虎生风,什么交叉侧踹、马步横打,配上激昂的背景音乐,整体气势十足。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处于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似乎对这类需要大开大合、喊打喊杀的动作感到莫名的羞耻。
大家做起动作来都束手束脚,软绵绵的,不好意思发力,更不好意思喊出声。
林朗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总觉得那些动作有点傻,放不开,做得格外敷衍和别扭。
结果,他就被眼尖的王教官单独拎了出来:“那个同学!对,就是你!出列!你打的什么玩意儿?没吃饭吗?动作软得跟面条似的!给大家‘展示’一下你是怎么做的!”
虽然大家做得都不怎么样,但看到有人被单独拎出去“公开处刑”,底下立刻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的低笑声。
林朗顿时脸涨得通红,硬着头皮走到前面。
王教官更火了,对着下面吼:“笑什么笑?!没骂到你们是不是?!觉得很可笑?再笑全都给我到前面来陪他!军姿半小时!要怪就怪这位同学和你们自己!”
笑声瞬间消失,所有人都绷紧了脸。
教官让林朗归队。
他低着头走回去,周围立刻有稀稀疏疏、带着埋怨的声音飘过来:
“都怪你……”
“害得我们也要罚站……”
毕竟,大家怎么会怪自己笑出声呢?总得有个发泄怨气的对象。
林朗心里委屈极了:动作是大家都做的不标准,也不是我让你们笑的,有什么好怪我的?
但他又不敢反驳,只能憋着一口气,闷闷地站着军姿。
就在气氛僵硬,所有人都心里憋屈的时候,队伍里传来一声清晰冷静的:“报告!”
众人望去,是江澈。
教官正在气头上,没好气:“说!”
江澈目光平静,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教官,因为一个人动作不标准而惩罚全班,并且将责任归咎于个人,这样的做法容易引发同学间的矛盾,可能不太利于团结。”
这话一出,全班寂静。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江澈,没想到他敢直接质疑教官。
教官果然更生气了,指着江澈:“你!出列!你说我做法不好?行!那你把我刚才教的军体拳完整打一遍!要是打得标准,这事就算了!要是打不出来,你自己再加站半小时军姿!”
这要求其实有点为难人,因为教官刚才只是快速演示了一遍,很多细节都没抠。
然而,江澈面色不变,走到前面空地上。
他稍微回忆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抬手、踢腿、格挡、出击——竟然将教官演示的那套军体拳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地打了出来!
虽然力量感和熟练度不如教官,但动作清晰、节奏分明,绝对远超刚才全班练习的水平!
教官脸上的怒气渐渐被惊讶取代,最后甚至露出了一丝欣赏。
他评价道:“……行啊小子!从狂妄之徒变成孺子可教了!以前学过?”
江澈收势,平稳呼吸,回答:“没有。只是觉得教官打得很帅气,刚才演示时认真看了几遍。”
这话说得恰到好处,既展示了能力,又捧了教官一下。
教官的气基本消了,上前拍了拍江澈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不少:“咳……一般帅,一般帅。行了,你站前面,大家跟着这位同学的动作,重新认真打一遍!”
有江澈在前面做示范,大家似乎也少了些羞耻感,跟着做得认真了不少。
打完一遍后,教官果然宣布原地解散休息。
一解散,林朗就低着头,飞快地钻进了操场旁边的公共厕所。
他找了个最里面的隔间,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臂弯里,感觉眼眶又热又涩。
作为林家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小少爷,他接受批评和挫折的能力基本为零,刚才被当众批评又连累全班,还被人埋怨,巨大的委屈涌上来,眼泪忍不住就往下掉。
他正偷偷抹眼泪,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平淡的声音:
“……居然还有人蹲在厕所里哭。少见。”
林朗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泪眼朦胧中,看见江澈正站在隔间外面,隔着那堵矮墙看着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学校的老式厕所没有门,只有半人高的矮墙,基本起不到什么遮挡作用,更像是掩耳盗铃。
林朗顿时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赶紧胡乱擦掉眼泪,嘴硬道:“谁、谁哭了!是汗流进眼睛里了!”
江澈只是递过来一包纸巾:“擦擦吧。汗。”
林朗看着隔间外神色平静的江澈,心里正七上八下,不知道对方是来嘲笑自己没出息,还是……难得地想来安慰自己一下?
他吸正准备说点什么来维护自己摇摇欲坠的形象——
江澈却微微蹙了下眉,发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拷问:
“你……不觉得臭吗?”
“啊?”林朗被他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懵,下意识地跟着吸了吸鼻子,试图分辨——
下一秒,一股浓烈而复杂的、混合着氨水、消毒水以及某些不可名状气味的恶臭猛地冲进了他的鼻腔!
“呕——!!!”
刚才光顾着委屈和掉眼泪,完全屏蔽了周围环境的林朗,此刻感官瞬间恢复,被这厕所独有的“醇厚”气息呛得差点当场干呕出来!
这地方!实在是太臭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蹲着的地方多么“权威”
——学校操场的公共厕所!
还是最里面的隔间!
虽然每天有人打扫,但经过一上午的使用和高温发酵,那味道绝对算不上友好。
什么委屈,什么尴尬,瞬间被这生理上的强烈不适感冲得七零八落。
他猛地站起来,也顾不得脸上还挂着泪痕,捂着鼻子就往外冲,差点撞到门口的江澈。
江澈侧身让开,看着他狼狈不堪地冲出厕所,跑到外面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的样子,嘴角那抹极淡的笑意终于没忍住,轻轻漾了开来。
他慢悠悠地跟了出去,把手里的纸巾再次递向扶着膝盖、惊魂未定的林朗。
“现在……擦擦?”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林朗一把抓过纸巾,胡乱擦了擦脸和鼻子,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生化武器库”,哀嚎道:“我刚才……是怎么在里面待得下去的?!”
丢脸!太丢脸了!不仅因为哭,更因为居然在那么臭的地方哭了半天都没发现!
江澈看着他这副样子,难得地又多说了几个字:“可能……眼泪比较咸,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