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璇也停了脚步,与柳姨娘并肩站定,同样望着远方,轻声道:“你倒是看得透彻,说得也对。
与其过度纠结,非要寻个所谓的真相,倒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活在当下更实在些。”
她的语气里满是认同,也掺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感慨:“只是老六说的那些事,你让我现在给个确切的答案,我实在是惶恐。
这件事不只是太匪夷所思了,更是扰乱了我这半辈子……灰暗、孤寂、如死水般的日子。”
“我盼着老六说的都能成真,按他所谋划的路走下去。
可心里又打鼓,能否走好这一步。说到底,不过是怕啊——怕抱了期望,最后落得一场空。”
这话她说得极轻,像是对着自己喃喃自语,又像是隐隐盼着柳姨娘能给她一句笃定的回应,
那点藏在心底的惶恐,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柳姨娘转过头,看着柳璇眼底的迷茫与惶恐,轻轻握住她的手,
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坚定:“既如此,姐姐就听我一言吧。
咱们就跟着安儿的心思走,一起谋划安儿所言之事,一起离开这地方——这肮脏的牢笼,总是要挣脱的。”
她顿了顿,指尖微微用力,像是在传递力量:“至于前路如何,咱们且走且看。
至少眼下,他为咱们铺的这条路,是唯一能瞧见光亮的。
咱们信他一次,就当是用余生做赌注,反正已经是如此的人生了,最坏也不过是以命相博罢了……”
阳光透过廊柱的缝隙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带着一丝微薄的暖意,像是为这未知的前路,添了几分底气……
尚书府的另一边,众嫡出庶出公子听闻将军府大小姐登门,竟径直往宜安的院落去了,脸上无不带着鄙夷。
更有几个毫不避讳地议论起来:“真没想到,堂堂将军府的大小姐秦,竟会看上宜安那般货色……看来将军府也不过如此,枉为世家大族!”
另一个接话道:“依我看,不过是迷上了宜安那张小白脸的皮相罢了。将军府这位大小姐,真是肤浅得可以。”
又一人嗤笑道:“女人嘛,本就只有这点见识。”
“幸好咱们不必跟那样的门第、那样的女人扯上关系,否则平白跌了身份,才叫不值当。”
末了,有人这般总结道,语气里满是不屑……
最上首坐着的男子开口打断,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好了。
若将军府大小姐当真看上宜安,于我们而言,是最好不过的事……”
他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别忘了,在座各位谁也不愿入赘将军府。
所以,你们更该祈祷此事顺遂,莫出岔子——否则,那入赘之人,保不齐就是你们当中一个。”
话锋一转,他语气添了几分凉薄:“当然,这与我们嫡出的自无干系。
但你们几个庶出的……可就难说了。”
最后,他淡淡瞥向方才议论最欢的几人:“所以,做人莫要得意忘形,也别太早下结论。
这世上,世事无常的事,本就数不胜数……”
其余众人听他这般说,顿时像霜打的茄子,方才嚣张的气焰一扫而空,个个蔫头耷脑的。
其中一人忙不迭应道:“大哥说得是,是我们太得意忘形了,多谢大哥提醒。”
上首男子斜睨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鄙夷,却没搭话,
转而对身后侍立的侍从吩咐道:“去六少爷院里看看情形,
瞧瞧将军府大小姐是真来寻他,还是另有谋划。切记仔细些,别让他们察觉了。”
贴身侍卫领命,躬身退下,转身往宜安的院落去了。
这时才有一人迟疑着开口:“大哥,您是怕……老六那个病秧子,会跟将军府大小姐合计着对咱们尚书府不利?”
男子脸上浮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缓缓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老六瞧着体弱多病,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他究竟是什么底细,你我弟兄几个谁真的摸得清?”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几分:“往日不把他放在心上,是因为不管好坏,他总在尚书府的地盘上,翻不出什么浪。
可如今不同了——他若真跟将军府结了姻亲,
到时候他的心是向着尚书府,还是偏去将军府,那便是天差地别的两种结局。”
末了,他抬眼扫过众人:“所以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多防着点,总没错,不是吗?”
其中一个庶子忙不迭恭维,满脸堆笑道:“还是大哥智谋无双,竟能想得这般深远!
我等愚钝,竟丝毫未曾顾及这些。大哥果然不愧是尚书府未来的继承人,眼界就是不同……”
那庶子话音刚落,“尚书府继承人”几字入耳,其余众人眼底皆有不明神色一闪而过。
那神色虽转瞬即逝,却没逃过上首男子的眼——他面上不动声色,只嘴角微挑,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轻嘲。
随即,他伸手端过一旁的茶盏,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瓷壁,浅啜一口。
放下茶盏时,目光缓缓扫过下首众人,眸底猝然掠过一丝狠厉,宛如一柄藏于鞘中、不见血光却寒气逼人的利刃,
让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叫人莫名心头一凛,不敢再多言……
众人各环鬼胎静坐时,尹尚书已慢条斯理步入主厅。
众人见状纷纷起身,躬身行礼:“见过父亲。”
尹尚书抬手虚扶一下,淡淡道:“都坐下吧。”
他目光扫过众人,开口便问,“听说将军府大小姐径直去了老六的院落?是去看他伤势的?
昨夜听闻老六回来时伤了腿,情形如何?严重吗?”
站在一旁的尹大哥躬身应道:“禀父亲,不甚严重,只是腿部受了些伤。
据说是昨夜归途中遇劫,逃跑时不慎所致,休养几日便无大碍。”
他顿了顿,话锋转向将军府大小姐:“至于将军府小姐,想来是去探望伤势的。
毕竟老六这次受伤,原是昨日与她一同出游,归时迷了路才出的事,
她多少脱不开干系,此刻去院里探望也属情理之中。”
说到这里,尹大哥话锋又一转,意有所指道:“况且今早母亲也去了老六院里。
儿子问过管家,昨夜还是母亲陪着柳姨娘一同去接的老六。
只是不知母亲何时与老六这般亲近了……父亲,莫非儿子们日后要多一位嫡亲的弟弟了?”
这话听着坦坦荡荡,字里行间的试探与挑唆却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