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柳姨娘的声音哽咽得断断续续，
指尖无意识揪着帕子，“娘根本不愿姓柳，更恨透了‘柳念’这个名字。
我一直想随你外祖母的姓——她是江南人，姓水。
所以我偷偷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水朝阳。”
她抬起泪眼，望向窗外，“就像朝阳一样热烈地活着，这也是你外祖母的心愿。
她总说，哪怕一辈子平平无奇，也要活得热烈。”
“我虽从未见过她，可看过画像……”话未说完，她已泣不成声。
画像上那个眉眼温柔的女子，即便隔着岁月，也能让人感受到如水的暖意。
易安攥紧拳头，喉咙发紧。原来有些人从出生起就被亏欠，那些遗憾与伤痕，哪怕穷尽一生，也再难弥补。
易安紧紧握住柳姨娘颤抖的手，少年人的掌心滚烫，
声音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娘亲，以后，我带你去江南，去外祖母生活过的地方。
不止江南，只要是朝阳能照到的地方，我都陪你去。
他红着眼眶，鼻尖发酸，却倔强地昂着头，你就大大方方告诉所有人，你姓水，叫水朝阳！
只是现在......他的声音突然发颤，喉结狠狠滚动两下，你等等我，再等等我好不好？
易安再也绷不住，泪水汹涌而下，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这一刻，对爸爸妈妈的思念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们如今过得可好？
那场车祸后，自己究竟是真的离世，还是躺在医院成了毫无知觉的植物人？
他多希望结局是前者，至少这样，父母不用在经济重负与日夜照料中煎熬。
若是成了拖累，看着他们为自己耗尽心血，那才是最锥心的痛啊……
“少爷。”彩莲进门，见柳璇和柳姨娘也在，忙屈膝行礼，“见过夫人，见过柳姨娘。
少爷，将军府的大小姐……”
话未说完，司徒昭瑶已随后而入门。
她一眼瞥见易安和柳姨娘脸上的泪痕，主母神色又有些晦暗不明，顿时觉得来得不是时候，
歉然道：“实在抱歉，我不知道你们正说事。若是不方便，我先去前厅等候，或是改日再来？”
易安连忙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强笑道：“姐姐来了？无妨无妨，让你见笑了。
不过是说起些旧事，一时感慨罢了。
快来坐，我让采莲去找你是有重要的事与你商议……”
柳姨娘也连忙用帕子拭去泪痕，脸上带着歉意笑道：“让大小姐见笑了，实在对不住。”
司徒昭瑶忙摆手：“姨娘这是说哪里话，是我来得太唐突了，扰了你们说话才是。”
柳璇开口打破了这略显拘谨的气氛：“好了，既然来了，就说正事吧，不必再讲这些虚礼。”
说罢转向彩莲吩咐道，“去给大小姐备些热茶。
对了，不知大小姐用过午膳没有？若是未曾用过，我让小厨房再添几个菜。”
司徒昭瑶连忙辞谢：“多谢夫人费心，我已经用过午膳了……”
“彩莲，把桌上的菜都撤了，你去门口守着，若有人来，先通报一声。”易安吩咐道。
“是，少爷。”彩莲应着，又唤来一个小丫鬟，两人手脚麻利地收拾好桌上的残羹剩菜，捧着托盘往外走。
临到门口要关门时，易安抬声道：“彩莲，门不必关，开着就好。”
彩莲应了声“是”，转身离开了……
“姐姐，我这次叫你来，是为了轮椅和简易如厕凳的事……”
话音未落，他已从怀中掏出画满草图的宣纸，
“老六！”“易安！”柳璇与司徒昭瑶厉声打断易安的话，
司徒昭瑶语气凝重“你可知私自制作龙椅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怎么会生出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易安递图纸的手猛地僵在半空，随即噗嗤笑出声来：“母亲～～姐姐你们这说的什么话？什么杀头大罪……”
话音未落，他忽然反应过来，猛地一拍脑门：“哎哟！你们误会了！
我说的‘轮椅’不是那个‘龙椅’！此‘轮椅’非彼‘龙椅’，完全是两码事！”
他赶紧解释道，“先不说这个，姐姐你快看看这个如厕凳的设计图！”
说着便将图纸硬塞进司徒昭瑶手中。
你看，这如厕凳专为行动不便之人设计，受伤的病患、腿脚不利索的老者用着都方便。
我就是想打听，现下商铺、摊贩上，可曾有类似物件售卖？”
司徒昭瑶仔细端详图纸片刻，抬眼看向易安：“若市面上当真没有这类物件售卖，你可是打算……”
“正是！”易安眸光一亮，急切接过话头，“到时候我再将图纸改良，你找人打造，再谋个销路。”
他顿了顿，神色愈发兴奋，“还有那个‘轮椅’——说是轮椅，实则就是带轮子的凳子，两侧装上手推的笼架，一推便能前行。
我想着把它做得更精巧些，要是能安上机关，不用人推，按个按钮就能在平路上自己走，岂不是更好？
姐姐可明白我的意思？”
他挠了挠头，苦笑道：“只是这玩意儿构造复杂，我又不善丹青，
不如我口述想法，你执笔绘图？咱们先把整体框架勾勒出来，里头的机关细节再慢慢琢磨，如何？”
“你这脑袋里装的奇思妙想，还真有天马行空的能力啊”
司徒昭瑶盯着易安，忽而笑意更深，“我瞧着，你这些点子莫不是从自己身上琢磨出来的？”
易安的脸“腾”地涨红，尴尬地挠了挠鼻尖：“还真瞒不过姐姐。”
他叹了口气，神色认真起来，“腿不方便后，连如厕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摔着。
整日躺着不动，骨头都要锈住了。可拄着拐杖蹦跳着出门，万一再摔一跤，伤口雪上加霜……
思来想去，这改良后的轮椅既能解决行动难题，又能防摔倒，可不就是一箭双雕的法子？”
司徒昭瑶眉眼弯弯，点头应下：“成！这事包在我身上，待会儿回去就派人去集市打听，要是真没有，咱们就按你的法子做。”
易安忙不迭道谢：“那就多谢姐姐费心了！对了，还有件要紧事。”
他微微坐直身子，神色认真，“昨日买的那些种子，姐姐也瞧见了。
我腿脚不便出不了门，还得麻烦你再跑一趟御史府，转告上官姐姐——拳头大的种子，泡一半、留一半；
还有那种长长的、结着黄色籽粒的，把籽掰下来，同样泡一半、留一半。
务必交代清楚，这些种子后续培育可都指着这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