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风遥站在战场中央,感受着从各段城墙投来的、数以万计的目光。这些目光里没有胜利的激动,只有纯粹的恐惧和茫然。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启齿。发现跟明军解释“你好,咱们是一伙的”难度,似乎比吓跑清军还大。
“算了,剧本都演到这份上了,先杀青吧。”他心里嘀咕着,操控平衡车,保持着那副“生人勿近”的鬼魅姿态,缓缓向高坡“飘”回。
心里恨恨的想,也没个导演喊一声“卡”,一直表演很累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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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上,直到那黑袍鬼影彻底消失在密林中,死寂才被打破。
“走…走了?”一个年轻士兵喃喃道,随即双腿一软,“噗通”瘫倒在地,紧接着就像传染一样,城头还能动弹的守军齐刷刷坐倒一片,到处都是劫后余生的沉重喘息。
“娘咧……”一个老兵颤抖着想去摸腰间的烟袋,却怎么也解不下来,“俺打了半辈子仗,头一回见着……真家伙(指鬼)。”
满脸烟尘的李昌期推官挣扎着扶起监军参议王维新,声音沙哑:“王兄,我们……这算是赢了?”
王维新看着城下清军遗弃的如山辎重,表情像是生吞了一头大象:“赢……自然是赢了。可这……捷报该如何写?‘臣等浴血奋战,忽有天鬼降世,惊走虏寇’?这递上去,朝廷诸公怕不是以为你我得了失心疯?”
刚被亲兵包扎后,从瓦砾中搀扶起来的知府邓藩锡,闻言也是苦笑。他整理了一下破碎的官袍,沉声道:“无论如何,城池守住了,百姓得救了。此乃事实。至于缘由……容后再议。谭丝同知,你带人清点损失;曾文蔚同知,组织民夫,小心出城,收敛烈士遗骸,并将……那些无主之物(指清军物资)运回城内。”
城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几个胆大的士兵探出头,像做贼一样左右张望,确认那“鬼”真的走了,才敢完全打开。起初,民众和士兵还带着恐惧,但当第一袋粮食、第一匹绸缎被运回城时,劫后余生的狂喜终于压倒了不安。
“我们赢了!建奴跑啦!”欢呼声开始零星响起,随即汇成海洋。一个瘸腿的老兵抱着一名刚认识的年轻辅兵,用力拍着他的背:“娃子,你没死!好!好啊!”街道上,寻找亲人的哭喊、团聚的狂喜、以及确认彼此都还活着的傻笑,交织成一曲混乱而真实的生活交响。
高坡密林中,任风遥已经“收了”电动车,刚摘下头套,雷万钧就一个箭步冲上来,憋了半天,脸涨得通红才问出一句:“公子……您……您刚才那是……什么仙家步法?怎地……脚不沾地?!”
其他士兵也围拢过来,眼神里充满了同样的困惑与敬畏。他们不怕凶悍的清军,但对这种完全无法理解的现象,感到了最深的震撼。
任风遥看着他们,疲惫地摆了摆手,决定把“鬼”装到底:“此事……日后再说。先休息,我也累了。”
众人虽满腹疑问,但军令如山,加之赶了一夜路的疲惫袭来,便纷纷在林地间升起篝火,搭起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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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衙门内,气氛诡异。虽然保住了城池,但这场胜利“总结会”却开得前所未有的纠结。
邓藩锡坐在主位,揉了揉还在发痛的肩膀:“诸位,都说说吧,今日之事,该如何论处?该如何上报?”
通判阎鼎性子最直,率先开口:“这有何难论?自然是府尊您率领我等,浴血奋战,击退东虏……”
“击退?”推官李昌期忍不住打断,指着自己空荡荡的袖口(他在战斗中负伤),“阎通判,你我都清楚,若非那……那‘黑袍神君’惊走阿巴泰,此刻在座诸位,头颅早已悬于虏营旗杆之上了!”
“神君?分明是鬼物!”同知谭丝反驳道,“其形如鬼魅,声如幽冥,飞行之物更是闻所未闻!若上报朝廷,说我兖州靠鬼物退敌,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监军参议王维新长叹一声,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唉……说神,无凭无据;言鬼,骇人听闻;论功……难不成首功要给那位……‘非人’的存在?这捷报,真是千古难书啊!”
一场严肃的军事会议,最终在“这到底算谁赢了?”的哲学性困惑中,陷入了一种充满戏剧性的沉默。
但大家都知道,“兖州天鬼”的传说必将以惊人的速度在大明与满洲的朝野间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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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邓藩锡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府邸。一直等在门厅、眼睛哭得红肿的妻子陈氏,在看到他身影的瞬间,直接扑了上来,又小心握住他的双手,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她语无伦次,眼泪再次涌出,但这次是滚烫的。
邓藩锡反手握住妻子冰冷的手,所有的重压、恐惧和方才会议上的荒谬感,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尽的疲惫与庆幸。
“回来了。”他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沙哑却无比沉重,“只是……夫人,为夫可能……遇着真的了。”
陈氏抬起头,泪眼婆娑中带着困惑:“遇着什么了?”
邓藩锡望着窗外依旧有些许骚动的城市,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概是……鬼吧。一个救了一城人性命的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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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里,任风遥看了一眼手腕上的Luminox 美国海军海豹部队专用夜光军表,叹了口气。到了和二虎约定的通讯时间,他也想了解下二虎那面的进展情况。
他心神沉入空间仓库,精准地取出了美军现役最顶尖的短波电台之一——AN\/pRc-150(c)。之所以选择短波电台,主要是考虑在明末这个没有卫星、没有GpS、没有任何电磁干扰的时空,短波电台依靠电离层的反射,能将信号传递到数千公里之外,是名副其实的“天波”王者,足以覆盖整个大明疆域。
他熟练地架设好天线,调整到约定通讯频道。一阵电流的嘶嘶声后,耳机里传来了二虎那熟悉而充满活力的声音。
“二虎,是我。”
“遥哥!你可算来消息了!情况咋样?”
任风遥揉了揉眉心,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宣布:“兖州围城的兵,退了。一切按原计划准备。”
“我靠!我就知道!遥哥出马,一个顶八旗一万个!”
二虎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兴奋,“快说说!打死多少鞑子?缴获了多少战马、大炮?战果有多大?!”
“嗯,这个…嗯……”任风遥顿时语塞,感觉脸上有点发烫。他难道要说自己主要靠“跳大神”和两发导弹把敌人吓跑的吗?
耳机那头的二虎显然误解了这阵沉默,他的声音因极度的惊喜而颤抖:“这么多人?!?还没清理好战场吗?!遥哥,你这可是牛啊!”
任风遥心里哀嚎:我啥时候说人多了?!他硬着头皮,用近乎嘟囔的声音回答:“没…没那么多。差…差不多,百八十人吧。”——这数字还是他估算了一下导弹爆炸的杀伤范围,勉强凑出来的。
“啥?!百八十人?!”
二虎的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充满了难以置信,“咋可能这么点?!兖州城外可是好几万鞑子!遥哥,难道…难道这清军,真他娘的这么厉害吗?!硬扛着你的宝贝家伙事儿,还能只死这么点人?!”
任风遥:“没…这个,其实……”
他本来想问问二虎那面的准备情况,却被二虎连珠炮似的追问堵得哑口无言,一股“心灰意冷”的挫败感涌上心头。他这“胜利”,赢得实在稀奇古怪,也太难以启齿了。
“我困了。一切还按计划来。”
任风遥生硬地打断了对话,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无法释怀,“睡了!”
说完,他几乎是以逃跑的速度关闭了电台。
赢了穿越后明末第一场大战这事,任风遥下定决心,必须烂在肚子里,那种手握高科技却打出“跳大神”战绩的憋屈、心虚和无处诉说的郁闷,绝不能让二虎知道——太他妈的丢人了!这要传出去,他“任半仙”的名头,怕是要比“任将军”响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