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五年腊月。天色未明,寒意刺骨。
兖州知府邓藩锡站在庭院中,任由妻子陈氏为他整理官袍的最后一处褶皱。她的动作很慢,很轻,指尖却带着无法抑制的微颤。
“夫人,时辰到了。”邓藩锡轻声开口,声音因连日督战而沙哑。
陈氏没有应声,只是猛地攥紧了他官袍的袖口,指节发白。她抬起头,眼眶是通红的,却强忍着没有让泪水落下。
“老爷,”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这最后的宁静,“妾身别无他求……家中老小,妾身会拼死看顾。只求你……只求你……”
她的话语哽咽在喉咙里,那个“死”字太重,她说不出口。
邓藩锡心中猛地一痛,他覆上妻子冰冷的手,看向她,目光里有愧疚,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不容动摇的决绝。
“我知。”他打断了她,“身为知府,城在——我在。此乃我邓藩锡的命,亦是责。”
他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口:“若……若城破,你……不必等我。”
此言一出,陈氏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咬着唇,任由泪水无声地淌过脸颊,重重地点了点头。
邓藩锡最后看了一眼结发多年的妻子,猛地转身,再不停留,大步踏入凛冽的寒风与隐约传来的战鼓声中。
他没有再回头,怕那相濡以沫的不舍,怕那肝肠寸断的痛心。妻子陈氏在他踏出府门的那一刻,终于支撑不住,瘫软在地,以袖掩面,发出了无声的、绝望的恸哭。她知道,那身她亲手为他穿上的崭新官袍,或许,便是他最后的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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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的晨光,刺破了硝烟,但是,并未带来希望,而是照亮了地狱。
四万清军铁骑开始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清军将所有的“天佑助威大将军炮”与“破城炮”在三百步外排成一线,轮番齐射。每一声炮响,都像一柄巨锤砸在城墙上,沉重的实心铁弹带着毁灭的呼啸,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早已不堪重负的城墙。夯土与砖块不是掉落,而是呈扇形向外喷溅,露出内部狰狞的土木骨架。
最为凶悍的满洲巴牙喇们,竟尽数袒露上身,露出精铁般的肌肉与满身盘虬的伤疤。他们口衔利刃,迎着城头砸下的碎石与滚木,像猿猴般攀着云梯,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嚎叫。更有悍卒以重斧劈砍城墙缺口,每一次劈砍都火星四溅,沉闷的撞击声甚至透过了炮火的轰鸣。
城头守军的抵抗,已是一种绝望的、近乎本能的条件反射。一个年轻的明军双手举起一块城砖,刚要掷下,一枚炮弹恰好命中他所在的垛口。那个年轻的身影瞬间化作一团血色的齑粉,连同他脚下的城砖一起消失不见。
下一刻,一个浑身浸满火油的明军伤兵,用尽最后的力气抱住一名刚探出城头的白甲兵,决绝的点燃了身上的布条,嘶吼着“太祖爷,不肖子孙来见您了!”,一同坠下高高的城墙。
更有一人全身裹满浸油的棉絮,点燃后化作熊熊火人,狂笑着高喊“大明万胜!”,纵身从城头跃下,滚向了清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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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任风遥星夜兼程赶到兖州城外时,第一次目睹了这波澜壮阔的古代战场!亲眼见证了冷兵器时代的钢铁与血肉、工业雏形的火药与人类最原始的勇悍交织在一起的宏大场面!
眼前修罗地狱般的屠杀场,让他这个穿越者感到呼吸几乎到了窒息。
他来自现代,熟知历史,但纸上读来的惨烈,那些史书中冰冷的数字,哪里及得上眼前所见的万分之一的震撼!
当任风遥用望远镜看到那名火人坠下城头时,他目眦欲裂,双目瞬间赤红,指甲因拳头攥得过紧而深深掐入掌心。
“全体就位!坡顶展开,准备射击!”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下一刻,在雷万钧和周围亲兵活见鬼般的目光中,任风遥身前空气一阵扭曲,一具线条冷硬、充斥着非人美感的 “标枪”反坦克导弹发射系统(FGm-148 Javelin) 凭空出现,重重砸落在林间草地上。
“天爷……这…这是……”雷万钧这等悍勇之辈,也惊得连退两步,指着这凭空出现的“铁疙瘩”,舌头都打了结。
任风遥无暇他顾。他单膝跪地,肩扛发射筒,“咔嚓”一声将cLU(指挥发射单元)扣合。目镜中,十字线瞬间锁定八百米外那门最为嚣张、炮口焰一次次闪亮的红衣大炮。
“咻——轰!!”
导弹离膛的尾焰卷起地面草屑,带着死神般的尖啸,以超越这个时代所有人理解的速度,精准地灌进了那门红衣大炮的阵位!巨响声中,数千斤的重炮如同纸糊的玩具般被撕裂、抛起,炮车瞬间解体,周围十多米内的清军,无论是人还是马,都在膨胀的火球中汽化、撕裂,化为一场混合着金属碎片和血肉的腥风血雨!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一名正攀爬至一半的赤身白甲兵,茫然地回头,看着那消失的炮位和空中的碎尸,动作僵住。
城头,正准备投下滚木的守军,手悬在半空,张大了嘴巴。
所有人都被这远超他们理解范围的毁灭震慑得灵魂出窍。
清军以为是炮神震怒,引发了天火;明军则恐惧地以为,这是建奴请来的萨满妖法。
正当全场茫然中,余光瞥到第二道火线又破空而来!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了——这道拖着耀眼尾焰的死亡之光,竟是从近两里地外的那片高坡的密林中飞出!
“妖……妖法!是南蛮子的妖法!”一个清军拨什库(班长)惊恐地尖叫起来,转身就想逃跑。
“轰——!!”
第二枚导弹再次精准命中,将另一门大将军炮及其周围十五米内的一切化为乌有。爆炸的冲击波甚至掀翻了邻近的一辆楯车,车后的包衣阿哈们被震得耳鼻流血,瘫软在地。
刚刚还充斥着炮火、喊杀与哀嚎的战场,陷入了一种连风声都听不见的、绝对的死寂。无论是凶悍的巴牙喇,还是绝望的明军,所有人都被这接连而至、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神威彻底剥夺了思考能力!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无尽的敬畏与恐怖,投向了那片静谧的、却蕴藏着毁灭之力的高坡密林。
重伤倒地的知州邓藩锡喃喃自语:“是……是天兵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