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他自己也知道在别人面前露怯,说钱不够是很丢人的,可他没有办法啊。
他儿子早年赶考过两次都落榜了,并且因此留下病根。
他一直十分后悔,早知道儿子会因此身体不够康健,他就不应该让对方去赶考的。
当秀才说了没钱之后,亲家两口子直接脸色就变了:“要我说当初那些来给我儿子贺喜的人,那些银钱我就应该收了,结果儿媳妇听您的意思,都只贺喜不收钱不收礼,这下好了吧,你们家钱用干了,我们家还倒欠别人。
现在您倒是住上宅子了,我们呢?总不能他考上进士了,我们还在住老家的破宅子吧,还在田里刨食儿。”
亲家母接着说:“我想着来城里买个宅子,到时候他回来无论是办酒席,还是请同学过来走动吃饭,脸上有光些,总不能每次都让别人来我们老家吃吧,这风尘仆仆的。”
老头子开始阻止婆娘说话:“老婆子,你别说了。亲家说不能收就是不能收,肯定是有他的道理。”
“有什么道理呀?哪有好好的银子不收的,非要故作清高,我们这十年八载的能挣到这个钱吗?
我们又不是什么当贪官的,别人也说了是一份心意,那有钱人他拔根汗毛都比我们腰粗,这怎么能够得上罪名。
还是你们这些男人死要面子活受罪,搞得一家子都勒紧裤腰带供了这么读书人,还要勒紧裤腰带到什么时候?”老婆子已经带上了哭腔。
这一通话下来,把这个秀才先生气的胡子都在抖,但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他只能看在女儿女婿的面上,扶了扶自己的胸口,让自己镇定。
“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东西拿了总归是牵扯上了,与他以后的官声不利呀。”
老婆子穷追不舍:“什么官不官的,我就问你,这一次他没考上,这要怎么办呢?你家没钱,我家没钱,要怎么供他读书呢?”
秀才说:“他现在已是举人,我帮他在府城找个事做是很容易的,到时候就有钱继续考试了。”
“哎呦喂,这一年一年的熬,我这儿子也老大不小了,这人挤人的,住在老家这个院子里,什么事儿都排不开。
到现在他都没有自己的一间书房,我好不容易盼着他做老爷了,还得考,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你看看你家倒是什么都有了,我家在城里连片瓦都没有。”
“别说了!”每次老婆子说完,那个老头子就让她别说了。
王冬青听着这两口子一唱一和的,就挤兑这个秀才先生,她就知道这位新晋举人老爷或者是未来的进士老爷,他家里面的父母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往后还不知道有什么戏看的。
冬青突然觉得这位秀才先生识人不清,只看中了学生的才华和天赋,却不知道买猪还要看猪圈。
把自己女儿送到这家当儿媳,也不知道要受多少暗气,真是太迂腐了。
这一家人骂骂咧咧,就说再去别处看看,也没有强求田老爷把宅子卖给他们。
两口子走之后,秀才先生朝他们拱手,真是不好意思了。
王德正连忙摆手:“没事儿,没事儿。您也只不过是帮亲家看看房子罢了,不过既然他二位不买的话,我这就定下了,以后和您就是邻居了,请多关照哈。”
“应该的,应该的。”秀才说完就连忙回家了。
留下田老爷在一旁:“真是没想到秀才这两袖清风的,居然有这样两个亲家,我们这个新举人老爷爹娘竟然是这样的。”
比他想象的还要小家子气,再看看旁边的一家子人,同样是庄稼人,脸上反而很舒展平稳,于是田老爷立马开始自我介绍。
两方认识之后,王德正就下了定金,并约定第二天早上两方去县衙过房契。
房子就这样定下了,王冬青牵着初一在前面走,他们几人在后面聊天。
“据说举人们已经进京赶考,考完了吗?出成绩了吗?”
田老爷立刻说:“只是去了,还没有考,最近这天气太冷了,等暖和一点才行,京城这个时候要是开考的话,会冻死人的。”
“原来如此。”于是王德正又继续问了一些跟科举相关的事情,才知道书生考试在里面关时间久了,有人身体差,居然还会死在考院,但是尸体不能马上抬出来。
“哎呀,我的天呐!那真是太可怕了。读书还能把人读死了,这还考什么呀?回家种地也不能这样啊。”
田老爷笑着说:“种地也有累死的呀,想当年水灾旱灾,年纪大的在田里被晒死的也有啊。”
这书生长时间不动弹,总是久坐,身体看着比别人白净,也比别人弱。
那关在考院里面,坐也坐不住,睡也睡不好,衣服也都是单件的,饥寒交迫的,有些人撑不住就起了风寒。
要是起了烧,没有医没有药的就死了。
刘氏听的心有余悸:“原来考试是这么危险的事情,那还有这么多人考?”
“嘿嘿,这要是考上了,这不就平步青云了吗?”
田老爷和他们分开,中间人又继续跟他们说闲话:“我跟你们说,这个秀才先生教书教的好,可他不一定看人看的准。
他看准了这个好女婿娶了他女儿,女儿一直在他们老家孝顺父母养育孩子。但你看这两个公婆的样子,都不是好好对付的,这还没考上进士就已经抖成这样,连我都看不起,连秀才也看不起。
不知道他儿子考上进士,还能不能看得起秀才家的女儿了?我跟你们说,跟那个画本子里面说的一模一样。”
“若是一个鳏夫读书人中了进士榜,这底下富商榜下捉婿多得是,所以有的人眼红,都恨不得老家的娘子死了才好。”
“俗话说糟糠之妻不可弃,若是这样,人品也太差了。”
“可不是吗?他穷的时候又想传香火,又想有人照料家务孝敬父母,才娶了娘子回来,结果这一平步青云,后脚就要换人,可不是狠心人。”
说起话本子,冬青突然想到自己写的,莫不是中间人说的就是自己的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