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娅适时出现,轻声地跟安斯艾尔说着他昏迷的过程。但绝口不提薇拉为他进行深度治疗的事。
她精心整理过仪容,淡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裙装的颜色是那种不会出错的珍珠灰,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
她走到床边,脸上适时浮现温柔的表情。
“你终于醒了,安斯艾尔。”
“你昏迷了很久,精神图景濒临崩溃,非常凶险。医疗组动用了最高规格的稳定舱和疏导波谱,才勉强稳住情况。”她叙述得条理清晰,语气饱含关切,指尖却蜷缩着
安斯艾尔听着女人轻柔的嗓音,却毫无波澜。
安斯艾尔靠坐在升起的床背上,脸色仍有些苍白,但那双继承自母亲的灰蓝色眼睛已经恢复了锐利,如同结冰的湖面。
他没有看埃莉娅,她的力量绝不可能将他从那种深度的混沌拉回。
“母亲,谁为我做的深度净化。”
他忽然开口。
病房里的空气凝滞了一瞬。埃莉娅脸上完美的表情出现了裂缝,她飞快地看了一眼站在窗边阴影里的奥罗拉夫人。
“除了埃莉娅,这儿还有别的向导吗?”
奥罗拉回应。
“我像是用脚趾头思考的人吗?”
安斯艾尔的语气很平静,甚至算不上质问,只是就事论事的疑惑。
但这比责难更让埃莉娅难堪。她暗恨起薇拉。
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陷入这么难堪的境地。
“安斯艾尔,”她唤道,声音沉稳,“确实有一位向导提供了关键协助,进行了深度净化的核心步骤。但对方要求匿名,并且已经离开了。我们尊重帮助者的意愿。”她的措辞谨慎。
净化不仅修复了他的精神,似乎也涤荡了肉体的疲惫。
他额前淡蓝色的短发柔软地搭着,泛着纯粹的光泽。深刻的眉眼,挺直的鼻梁,略显苍白的唇,组合成一张过分英俊、却因主人此刻的专注而更具冲击力的面孔。
埃莉娅的心跳漏了一拍,迷恋几乎要满溢出来,但随即又被眼前的窘境和那份嫉妒压了下去。
“你不愿意说,我会自己把她找出来。”
安斯艾尔收回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母亲的回避和埃莉娅的尴尬,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的探究欲。救了他,却不愿露面?这不合常理。
奥罗拉夫人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了解自己的长子,固执起来,十头犀角兽也拉不回。
医院外,泠玉正准备坐上公用梭车。
医院高大的银白色建筑在身后逐渐退为背景。街道上人来人往,各式悬浮车和公共梭车沿着既定轨道无声滑行。
空气里是城市略带金属气息和尘嚣的味道。泠玉拉紧了身上半旧的外套领口,快步走向最近的公共梭车站点。
她需要尽快离开这片属于贵族和高级别能力者的区域。
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阴影当头罩下。泠玉停下脚步,抬头。
泽维尔·艾森伯格站在那里,几乎挡住了她所有的去路。
他比安斯艾尔更高大一些,肩背宽阔,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制服,包裹着蓄满力量的身躯。
他的脸同样出色,但线条更显凌厉,嘴角天然带着点下撇的弧度,即使面无表情,也透着一股不好惹的邪气。
此刻,那双颜色更深的蓝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在评估一件令人不悦却又不得不处理的物品。
泠玉有些忐忑。“你是谁?有事吗?”
泽维尔没有回答,一手握拳,一手递过来一小箱高级营养素。
“补充精神力的。”
他把手中一个巴掌大、金属质感的小箱子往前递了递。箱子表面有艾森伯格家徽的暗纹,是市面上流通的顶级货,专为高消耗的向导设计,价格不菲。
泠玉没有接,眼神里流露出明显的拒绝。
泽维尔的眉头皱紧了,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他语速加快,带着厌烦。
“听着,”
他往前又逼近一小步,压迫感骤增,
“东西收下。这代表两清。艾森伯格家不欠任何人情,尤其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过于出色的容貌,语气更加冰冷刻薄,
“……不想和某些来历不明、可能心存幻想的人扯上关系。你以为救了安斯艾尔,就能借此做点什么梦?趁早醒醒。”
“我们家容不下一个放荡的女人”。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极轻,却字字清晰,带着恶意直刺过来。
忐忑被一股冰冷的怒意取代。
泠玉抬起下巴,直视泽维尔那双充满偏见和敌意的眼睛。
她忽然笑了,不是愉悦的笑,而是带着透彻和讥诮的弧度。
脸颊因为情绪波动,透出淡淡的粉,反而让她本就惊人的美貌更具一种生动的、带有攻击性的吸引力。
“如果我真像你说的,有所图谋,”她一字一句,声音冷冽,
“在治疗室里,我就该提出条件,或者至少留下名字。而不是在一切结束后,像个傻瓜一样默默离开。”她的目光扫过他手中的箱子,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但现在看来,我做得对极了。”
离得这样近,泽维尔无法忽视她此刻的模样。
脸颊的薄红一路蔓延至耳尖,与白皙的肌肤形成对比。
她身上有一种极其干净、却又难以形容的冷淡气息,混杂着一丝极淡的、治疗后尚未完全散去的精神力余韵,并不强烈,却莫名地撩人。像羽毛尖极轻地划过哨兵高度敏感的神经末梢。
泽维尔的心脏重重擂动了一下,喉结滚动。一股陌生的燥热窜起,与他满腔的厌烦和刻意维持的冰冷激烈冲突。
该死。他在心里低咒,下颌线绷得死紧。
他讨厌她那张惹祸的脸,更讨厌家族可能因此卷入麻烦。
但此刻,他最讨厌的是自己身体的背叛反应。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个蠢货。
“谁知道呢!”他口气强硬。“我劝你收下,否则我会以为你有什么别的想法。”
他把箱子又往前递了递,碰到她的外套。“拿着。别考验我的耐心。不收,我只会觉得你欲擒故纵,想要的更多。”
她压下怒火,伸出手,打算尽快结束对话。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的金属箱体。
就在那一瞬间,她敏锐地察觉,泽维尔那只骨节分明、看起来充满力量的手,在递出箱子时,竟然有一丝颤抖。
尽管他很快稳住了,但那瞬间的失控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一丝极淡的弧度在她唇角漾开。不是开心,而是彻底的了然和轻蔑。
原来这副盛气凌人的外壳下,也有无法完全掌控的生理反应。
所谓的贵族精英,高等级哨兵,在某种程度上,和普通人一样会受到本能的影响,甚至可能更脆弱。
她的手碰到了箱子,极其短暂地擦过了他的手背。
指尖微凉,触感细腻,与他手背皮肤的温度和明显的血管脉络形成鲜明对比。
那一掠而过的接触,短暂得像错觉。
冰凉的触感带着微弱的电流,顺着手背窜上来!
泽维尔像被烫到一样瞬间收回手,心中惊怒交加。
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用这种似有若无的触碰来撩拨!
同时,一种为兄长感到庆幸的情绪涌上来,这种女人还好没有进艾森伯格的门,否则他大哥头上得戴多少顶绿帽子!
看着女人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背影,他有些出神。
那道纤细挺直的背影迅速融入车站往来的人流,很快变得模糊。
泽维尔站在原地,他心里却乱糟糟的。
那惊鸿一瞥的怒容,那冰冷柔软的触感,还有她最后那个轻蔑的笑容,反复在他脑中闪现。
鬼使神差地,他举起了刚才被她指尖擦过的手背,凑到鼻尖。
城市混杂的气味中,一丝幽微的冷香萦绕不散。
那不是香水,更像是一种从肌肤底层自然散发的,干净又疏离的气息,却莫名勾人。
好…香!
这个认知突兀地撞进脑海。泽维尔浑身一僵。
下一秒,他烦躁地捋了捋自己浓密的黑发,大步朝与车站相反的方向走去,背影僵硬,带着无处发泄的郁气。
夜色朦胧,泠玉已经倒在床上,陷入深眠。
她的银发铺散在枕上,皮肤上的红痕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雪狐精神体蜷缩在她身边,也疲惫地闭上眼睛。
在它的银色皮毛深处,隐约能看到一丝金红色的光痕,那是白虎留下的印记,如同火焰在冰雪中刻下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