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载暖气将玻璃窗熏出一层薄雾，叶芝用指尖在雾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雪花，刚画到第六片花瓣，就被窗外掠过的白色山影打断。
车子正沿着盘山公路向上，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脉像被裹在奶油里的糖块，连空气都透着凛冽的甜。
“芝芝，再忍半小时就到了。”副驾驶座上的母亲回头，指尖还夹着未挂断的工作电话，语气里带着歉意，“刚才总部临时来的紧急会议，耽误了出发时间。”
叶芝收回手，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含糊地“嗯”了一声。书包放在腿上，拉链没拉严，淡绿色的翅膀尖悄悄探出来，铃兰的声音像裹了层，只有她能听见：“叶芝小姐，我刚才看到山脚下有驯鹿！还有小木屋，烟囱里冒的烟都是圆滚滚的！”
叶芝没接话，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半个月来，铃兰像只刚学会说话的小麻雀，从早餐的煎蛋煎得几分熟，到窗外飞过的鸟是什么品种，都要叽叽喳喳说上半天。
起初她觉得烦，可渐渐发现，那些细碎的声音像小锤子，一点点敲散了盘踞在心里的阴霾——比如看到手机里弹出张齐乐队演出的推送时，铃兰会突然喊“快看！云变成兔子形状了”，让她来不及沉进那些糟糕的回忆里。
车子驶入滑雪场专属的停车场时，雪刚好又下了起来。大片的雪花慢悠悠地飘着，落在黑色的车顶上，瞬间就化了。
管家早已在门口等候，手里提着装着滑雪装备的行李箱，笑着迎上来：“小姐，夫人，房间已经备好，观景房视野最好，刚好能看见主峰的雪道。”
母亲接了个电话，眉头微微蹙起，挂了后揉了揉叶芝的头发：“宝贝，妈妈得先去趟滑雪场办公室，合作方出了点小问题，你先跟管家去房间放东西，半小时后我去找你，好不好？”
换作以前，叶芝说不定会闹脾气——明明是母亲约好的周末旅行，又要被工作打断。可现在她只是点了点头，拎着书包跟上管家：“你快去忙吧，我没事。”
母亲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管家跟在后面，低声说：“夫人，小姐这阵子确实安静了不少，上周还主动问起您的行程，说想给您准备生日礼物。”母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快步走向办公楼，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进了房间，叶芝先把书包放在沙发上，铃兰立刻飞了出来，绕着房间转了一圈，最后停在观景台的落地窗旁：“哇，从这里看下去，雪道像银色的丝带！叶芝小姐，我们等会儿去滑那条最长的好不好？”
叶芝走到窗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远处的雪道蜿蜒而下，上面点缀着小小的人影，像撒在丝带上的碎糖。
她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张齐曾说要带她去滑雪，结果最后只换来一句“跟你在一起太无聊了”。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腕上的皮肤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轻轻动了一下，她揉了揉，没在意。
“要不要画画？”铃兰飞到她面前，晃了晃翅膀，“我刚才看到管家把画具放在行李箱里了，雪天画画肯定很好看！”
叶芝愣了一下，才想起出发前母亲说“你不是喜欢画风景吗？滑雪场的雪景难得一见”，特意让管家带上了她的画板和颜料。她走到行李箱旁，打开拉链，取出画架和素描本，在观景台旁支了起来。
雪花敲打着玻璃窗，发出细碎的声响。叶芝握着炭笔，笔尖落在纸上，先勾勒出远处的山脉轮廓，又慢慢画出雪道上的人影。
铃兰停在画架边缘，一会儿说“左边的树画歪啦”，一会儿又说“那个穿红色滑雪服的人好像在跳舞”，叶芝没反驳，反而顺着她的话调整线条，不知不觉间，纸上的雪景渐渐有了生气。
“画得真好。”母亲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叶芝回头，看见她手里拿着两杯热可可，正笑着走近，“我还以为你会等得不耐烦，没想到这么乖。”
叶芝把炭笔放下，接过热可可，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子，心里也暖了些：“反正没事做，画画打发时间。”
“我们芝芝长大了。”母亲坐在她身边，目光落在画纸上，忽然轻声说，“之前你总说我忙，没时间陪你，其实妈妈也怕，怕你一个人受了委屈不肯说。”
叶芝的喉咙忽然有点发紧，她低头喝了口热可可，甜腻的味道压下了翻涌的情绪。铃兰悄悄飞到她的肩膀上，用翅膀轻轻蹭了蹭她的耳垂，像是在安慰。
“先别画了。”母亲站起身，拉起她的手，“教练已经在雪道旁等我们了，今天教你滑初级道，学会了明天妈妈带你去中级道，好不好？”
叶芝点点头，跟着母亲走出房间。雪还在下，落在头发上，凉丝丝的。
管家已经把滑雪服和头盔准备好了，两人换好装备，走到雪道旁时，穿着蓝色教练服的男人立刻迎了上来：“叶女士，叶小姐，我是今天的教练，先带你们做热身运动，避免等会儿拉伤。”
热身时，铃兰绕着叶芝飞来飞去，一会儿提醒“膝盖再弯一点”，一会儿又说“手臂要放松”，叶芝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怎么比教练还啰嗦？”铃兰吐了吐舌头，却没停下，直到教练开始示范滑雪动作，才乖乖停在叶芝的头盔上。
第一次尝试时，叶芝刚站稳就摔了个正着，雪灌进衣领里，冰凉刺骨。她想爬起来，却怎么也撑不起身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自己这么笨拙。
母亲也没好到哪里去，在她旁边摔了个四脚朝天，两人看着彼此狼狈的样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慢慢来，别怕摔。”教练走过来，扶着叶芝调整姿势，“重心往前移，膝盖弯曲，身体放松，跟着我慢慢滑。”
这次叶芝跟着教练的指令，慢慢向前滑动。雪板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浅浅的痕迹，风从耳边吹过，带着雪花的味道。
忽然，脚下的雪板晃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手腕却又传来一阵痒，紧接着身体竟然稳稳地定住了。
她疑惑地回头，看见铃兰正躲在她的滑雪服口袋里，翅膀快速扇动着，见她看过来，赶紧把翅膀收了回去，假装什么都没做。
“不错啊芝芝，进步很快！”母亲在后面喊道，叶芝回过神，继续向前滑，心里却泛起一丝暖意——原来铃兰一直在偷偷帮她。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两人渐渐掌握了技巧，从初级道的慢慢滑行，到能尝试着转弯。叶芝站在雪道顶端，深吸一口气，猛地向下滑去。
风裹着雪花打在脸上，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所有的烦恼好像都被抛在了身后，只剩下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和一种久违的轻松。
直到肚子咕咕叫，两人才停下来。换好衣服回到酒店餐厅时，服务员已经备好了餐点——松露意面、烤羊排，还有叶芝最喜欢的草莓蛋糕。母亲刚吃了两口，手机又响了，她看了一眼屏幕，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宝贝，”她挂了电话，握住叶芝的手，语气带着歉意，“总部出了紧急情况，我必须立刻回去。已经让管家给你安排了接下来的行程，温泉、电玩城，你想玩什么都可以，等妈妈忙完，再陪你补过一个周末，好不好？”
叶芝心里掠过一丝失落，却还是笑着摇了摇头：“你快去忙吧，我在这里玩得很开心，而且有管家和铃兰陪我。”
“铃兰？”母亲愣了一下，叶芝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赶紧解释：“是我昨天刚买的玩偶，给它起的名字。”母亲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又叮嘱了管家几句，才匆匆离开。
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在餐厅门口，叶芝拿起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蛋糕。铃兰飞到她面前，小声说：“叶芝小姐，别难过，我们等会儿去电玩城好不好？我听说那里有抓娃娃机，我肯定能帮你抓到最大的那个！”
叶芝被她逗笑，点了点头：“好啊，不过你要是抓不到，可要罚你不准吃草莓蛋糕。”
饭后，管家带着叶芝来到二层的电玩城。五彩的灯光闪烁着，游戏机的声音此起彼伏。管家兑换了一大袋游戏币，递给叶芝：“小姐，您慢慢玩，我在外面等您。”
叶芝走进电玩城，先来到抓娃娃机前。里面的毛绒玩具堆得满满的，最上面是一只巨大的白色兔子。她投了两枚游戏币，操控着爪子向兔子伸去，眼看就要抓住，爪子却突然松了，兔子掉回了原位。
“哎呀，差一点！”铃兰飞到操控杆旁，翅膀轻轻碰了碰按钮，“叶芝小姐，再试一次，这次肯定能抓到！”
叶芝又投了两枚游戏币，按照铃兰说的角度操控爪子。这一次，爪子稳稳地抓住了兔子的耳朵，慢慢提了起来，放进了出口。叶芝兴奋地抱起兔子，举到面前：“你还真有点用！”铃兰得意地晃了晃翅膀，飞到兔子的耳朵上，“那当然，我可是最厉害的小仙子！”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玩了赛车游戏、投篮机，还赢了一大堆小玩偶。叶芝抱着兔子，手里拎着装满玩偶的袋子，脸上满是汗水，却笑得格外开心。直到夕阳西下，管家提醒她该去泡温泉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电玩城。
温泉池在酒店的顶层，透过玻璃可以看到远处的雪山。叶芝泡在温热的水里，舒服地闭上了眼睛。铃兰坐在池边的石头上，晃着脚丫，哼着不成调的歌。温暖的水流包裹着身体，疲惫渐渐消散，叶芝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觉得手腕传来一阵灼热的疼，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里钻出来。她猛地睁开眼睛，低头看向手腕——那里原本光滑的皮肤，此刻竟浮现出一道淡紫色的纹路，像藤蔓一样缠绕着，纹路的中心，还闪烁着微弱的光。
“叶芝小姐，你怎么了？”铃兰察觉到不对，飞了过来，看到那道纹路时，脸色突然变了，“这是……曼多拉的镜纹！”
叶芝揉了揉手腕，灼热感渐渐消失，纹路也淡了下去，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她疑惑地看着手腕：“镜纹不是已经对我没用了吗？”
铃兰落在她的手腕上，仔细检查着：“之前确实淡了很多，可刚才的光……好像是曼多拉的力量恢复了。叶芝小姐，我们得小心点，她可能要回来了。”
“难道不该是你要小心点吗？曼多拉应该不会对我出手，毕竟我可是一个好下属呢!”叶芝调皮的眨眨眼睛。
“叶芝小姐，你又拿我开玩笑!不过，如果曼多拉的力量恢复了，我确实又会变成以前的样子，希望到时候你不要抛弃我。”铃兰有点沮丧的低下头。
“你放心吧！我不会抛弃你的，毕竟在我情绪低落的时候，是你鼓励我陪伴我，你是我最好的伙伴。当初曼多拉控制你的初衷是为了当我的契约仙子，现在你恢复了原样还依然选择我，那么曼多拉也没有理由对你动手了，不是吗？”叶芝语气轻快的说。
“是啊，她没有理由对我动手了。”铃兰喃喃自语，可是如果我没有完成曼多拉的任务，到时候我是不是又要变成以前的样子，可是看着一旁叶芝的笑容，铃兰不想将这种不开心的事情告诉对方，默默忍受了下来。
叶芝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轻松，其实内心也明白曼多拉的苏醒对铃兰来说不算是一件好事。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她看着远处渐渐暗下来的雪山，雪花又开始飘落，落在玻璃上，像是在无声地提醒着什么。
她握紧了拳头，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勇气——这一次，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脆弱，不管曼多拉要做什么，她都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身边的人。
“别担心。”叶芝摸了摸铃兰的头，语气坚定，“有你在，我们一起面对。”
铃兰抬起头，看着叶芝的眼睛，那里不再有之前的阴霾，反而闪烁着像星星一样的光。她用力点了点头，翅膀扇动着，带起一阵小小的风，将温泉池里的水花吹得轻轻晃动。
夜色渐浓，酒店的灯光亮了起来，透过玻璃，映在雪地上，像撒了一地的星星。叶芝知道，未来或许还会有困难，但只要身边有铃兰，有家人的爱，她就有勇气走下去。
而那道隐藏在手腕上的镜纹，不过是她成长路上，又一个需要跨越的挑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