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深海号”上,那颗暗淡的水晶和失去光泽的护心鳞被放在船舱中央的桌子上。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它们,舱内只有海浪轻轻拍打船身的声音。
许久,林汐开口,声音还带着哽咽:“哥哥用自己……封印了‘深渊之眼’五年。水晶里显示,他当时已经知道家族血脉的反噬无法逆转,也知道‘深渊之眼’迟早会再次苏醒。所以他把自己的血脉之力抽出来,封进这颗珠子里,用这最后的力量……换了五年时间。”
她颤抖着拿起护心鳞:“这片鳞,是他留给我的守护。他说如果有一天我来到这里,鳞片会指引我找到真相。但他没告诉我……真相是这样的。”
陈婉轻轻握住她的手:“林姐姐……”
“水晶里还有更详细的信息。”唐笑笑深吸一口气,“但需要林汐的血脉才能激活完整内容。问题是……一旦激活,可能会加速‘深渊之眼’的苏醒。因为我们在这里,在这个能量场中心,任何血脉共鸣都会被放大。”
凤青漓皱眉:“那如果不激活呢?”
“我们就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姬无夜指着水晶表面隐约浮现的纹路,“这些是蓝氏一族的密文,只有血脉传人能解读。现在看到的内容是基础信息,关键部分——比如如何重新封印,代价具体是什么,封印能维持多久——都还锁着。”
释心双手合十:“林施主,此事需你自行决断。老衲只能提醒——一旦知晓,便无法回头。”
林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和哥哥的很像,修长,苍白,指甲泛着淡淡的蓝色。这是蓝氏血脉的特征,也是诅咒的证明。
“哥哥选择牺牲自己,换五年时间。”她轻声说,“这五年里,他安排好我,安排好那些信,安排好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如果我因为害怕而退缩,那哥哥的牺牲就白费了。”
她抬起头,眼神坚定:“我要激活它。”
“林汐……”唐笑笑想说什么。
“笑笑姐,我决定了。”林汐打断她,“这是我的家族,我的责任。哥哥承担了五年,现在该我了。”
唐笑笑看着她,最终点头:“好。我们陪你。”
林汐划破指尖,一滴深蓝色的血珠渗出,滴在水晶上。
血珠接触水晶的瞬间,整颗水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光芒中,无数细密的文字和图像浮现,像一本翻开的书,在空中缓缓展开。
这次的信息更完整,也更残酷。
蓝氏一族确实世代守护“深渊之眼”——那是一个沉睡在东海最深处的古老意识,可以追溯到天地初开的时代。它没有善恶概念,只是存在,像山,像海,像天空。但它的存在本身就会影响周围的一切,尤其是能量场。
蓝氏的先祖与它达成契约:用血脉之力为它构筑屏障,隔绝它对世界的影响,换取族人能在东海深处居住的能力。代价是,血脉会逐渐被同化,每一代的反噬都会更强。
到蓝玉这一代,反噬已经强到无法承受。族人一个接一个陷入长眠——不是死亡,是意识被“深渊之眼”吸收,成为它梦境的一部分。蓝玉的父母,叔伯,兄弟姐妹……都消失了。
蓝玉是最后一个还清醒的成年族人。他查遍家族古籍,发现唯一的解决方法是用全部血脉之力进行一次彻底封印,把“深渊之眼”重新推入深层沉睡,持续……一百年。
但百年后,封印会松动,需要新的血脉之力加固。
“所以哥哥选择牺牲自己,不是为了永远封印,而是……争取一百年时间。”林汐喃喃道,“一百年,足够我找到新的办法,或者……培养下一代?”
图像显示,蓝玉在殿堂里进行了三天三夜的仪式。他抽出了全部血脉之力,凝聚成那颗深蓝色珠子。仪式结束时,他已经虚弱到站不起来,但眼神很平静。
“他把珠子交给了一个人。”陈婉指着图像中那个模糊的人影,“这个人是谁?”
图像放大。人影渐渐清晰——那是一个穿着深蓝色斗篷的人,看不清脸,但身形修长,气质沉静。人影接过珠子,对蓝玉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是那个影子!”陈婉惊呼,“我在碧波城感知到的,在江南见到的……就是这个人!不,是哥哥的执念化身!”
图像继续播放。蓝玉在殿堂里又待了三天,写下那些信,安排好一切,然后离开东海,前往碧波城。他在碧波城住了半年,确认唐笑笑能托付,确认执念化身能正常活动,才继续北上,去了江南。
“他去江南做什么?”凤青漓问。
图像给出答案:江南运河的地下,有一个小型的“深渊之眼”分流点。那是蓝氏先祖当年为了监测能量流动而设立的,类似观察站。蓝玉去加固那里的封印,同时……留下了一个后手。
“什么后手?”
图像切换。江南运河深处,一个隐秘的水下洞穴里,蓝玉埋下了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是一小片护心鳞的碎片,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
“若百年未至而封印松动,此物可暂缓三月。勿寻,勿念。”
“所以江南的蓝雾事件……”凤青漓恍然大悟,“是那个分流点开始泄露能量,蓝玉留下的执念化身在收集东海相关的物品,试图加固封印?但它没有完整的意识,只能用本能的方式——收集能量相似的东西,试图堵住漏洞?”
“而那些昏迷的人看到的‘蓝眼睛’,”姬无夜接话,“其实是执念化身在收集物品时,无意识散发出的能量场影响了他们的神志。”
一切都说通了。
蓝玉牺牲自己,换一百年时间。他安排好妹妹,安排好信物,安排好监测点,甚至安排了执念化身作为保险。但五年后,封印比预期松动得更快,执念化身开始活动,引发了江南和碧波城的一系列事件。
而现在,他们在这里,面对最核心的问题:“深渊之眼”即将彻底苏醒,需要新的血脉之力重新封印。
而蓝氏一族,只剩林汐。
图像最后,是蓝玉的一段话,以文字形式浮现:
“吾妹林汐,若见此言,说明百年未至而封印已危。为兄无能,只能争取这些时日。”
“封印之法有二:其一,效法为兄,以全部血脉之力加固,可续百年。但汝将永眠,意识归于深渊,成为它梦境的一部分。”
“其二,以护心鳞为引,配合家族古阵,可暂缓三月。但三月后,封印将彻底崩溃,深渊苏醒,无可挽回。”
“选择在你。无论选何,为兄都为你骄傲。”
文字渐渐淡去,水晶彻底失去光泽,变成一块普通的深蓝色石头。
舱内一片死寂。
林汐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陈婉紧紧抱着她,眼泪止不住地流。凤青漓别过脸,姬无夜握紧了拳头,释心闭目诵经,沧澜和船员们都低下了头。
只有唐笑笑还站着,看着那块变成石头的水晶,眼神深沉。
“没有第三条路吗?”她忽然问。
所有人都看向她。
“蓝玉先生用了五年时间准备,留下了这么多后手,难道真的只有这两个选择?”唐笑笑看向林汐,“你哥哥是个思虑周全的人,他一定预见到了今天的局面。如果他真的只有这两个选择,为什么还要安排我们来这里?直接让执念化身引导林汐来牺牲不就行了?”
她走到桌前,拿起那块护心鳞:“这片鳞,真的只是信物吗?蓝玉先生把血脉之力封进珠子,但护心鳞是每个蓝氏族人与生俱来的,它本身就承载着血脉。如果珠子是用来封印的,那鳞片……是用来做什么的?”
林汐抬起头,眼睛渐渐亮起来:“哥哥说过,护心鳞是‘最后的钥匙’。但他没说是开什么的钥匙。”
“钥匙……”唐笑笑重复这个词,忽然转向沧澜,“船长,海族古籍里,有没有关于‘深渊之眼’和‘钥匙’的记载?”
沧澜努力回想:“有是有……但都是一些很古老的传说,真假难辨。传说‘深渊之眼’并非恶意存在,它只是……睡着了。而蓝氏一族的血脉,最初并不是为了封印它,而是为了……与它沟通?”
“沟通?”
“对。”沧澜点头,“古籍里说,天地初开时,有许多古老意识诞生。有些选择了活跃,成为了神灵或恶魔;有些选择了沉睡,成为了自然现象或秘境。‘深渊之眼’是其中之一,它选择了沉睡,但在沉睡中会无意识地影响周围。蓝氏先祖不是去封印它,而是去和它‘商量’——请它在睡梦中收敛力量,作为交换,蓝氏一族负责守护它的梦境不受打扰。”
他顿了顿:“但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沟通变成了封印,守护者变成了牺牲者。古籍里对这段历史记载很模糊,像是……被刻意抹去了。”
唐笑笑握紧护心鳞:“如果最初的契约是沟通,那就应该有沟通的方法。蓝玉先生留下的,也许不是牺牲的方法,而是……重新沟通的方法?”
这个猜测让所有人都振奋起来。
“但怎么沟通?”凤青漓问,“那个存在连意识都不完整,怎么和它对话?”
“通过梦境。”陈婉忽然说。
大家看向她。
“我刚才在感知那些信息时,”陈婉认真地说,“感觉到‘深渊之眼’的能量场很像……很像一个巨大的梦境。那些被吸收的蓝氏族人,他们的意识没有消失,而是融入了那个梦境,成为了梦的一部分。哥哥最后的留言说‘意识归于深渊,成为它梦境的一部分’,这听起来不像死亡,更像……融入。”
她顿了顿:“如果能进入那个梦境,也许就能和它沟通。而进入梦境的钥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护心鳞上。
林汐颤抖着拿起鳞片:“哥哥说过,每个蓝氏族人的护心鳞都是独一无二的,它是我们和深海连接的桥梁。如果‘深渊之眼’的梦境就是深海意识的一部分,那护心鳞……确实可能是钥匙。”
“但怎么用?”姬无夜问,“谁去用?”
舱内再次陷入沉默。
进入一个古老存在的梦境,和它沟通……这听起来比牺牲自己更危险。因为没人知道梦境里有什么,进去后还能不能出来。
“我去。”林汐说,“这是我的家族责任。”
“我去。”陈婉同时说,“我能感知能量场,在梦境里也许能帮上忙。”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坚定。
“那就一起去。”唐笑笑最终决定,“但需要制定详细的计划。陈婉负责感知和引导,林汐负责沟通和解读。我们需要一个安全进入、安全退出的方法。”
她看向释心:“大师,有没有什么术法或物品,能保护意识进入梦境后不被同化?”
释心沉吟:“老衲可布下‘定魂阵’,以护身符为引,为二位施主的意识留一条回归的路。但此阵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超过时辰,意识将永久迷失。”
“十二个时辰,够了。”唐笑笑点头,“青漓,准备一切需要的物资。姬无夜,制定应急方案。沧澜船长,把船开到离‘深渊之眼’最近的安全位置。”
“那您呢?”凤青漓问。
“我守着她们。”唐笑笑看着林汐和陈婉,“直到她们回来。”
夜色再次降临。
“深海号”朝着更深的海域驶去。而前方,那个巨大的梦境,正在等待着开启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