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璟若坐在肩舆上,被抬着缓缓进入城门。看着街道两旁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百姓,以及那些被唐军押解着、垂头丧气的降卒,他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反而充满了沉重。这就是战争,无论胜负,带来的都是创伤和死亡。他下意识地抚向自己那空空如也的丹田,一种无力感悄然蔓延,但随即又被更坚定的意志所取代。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然而,就在大军入城,忙于接收防务、安抚人心之际,王璟若的心中,却始终悬着一块石头,一个巨大的隐患——盖世雄!那个几乎断送他性命、武道通神的宗师。
根据之前降将供述的情报,盖世雄并未参与落雁峡之战,而是在偷袭了自己之后,便返回剑州州衙,再未出门。想到这里,王璟若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自己这般大张旗鼓地受降入城,盖世雄一定早已知晓,而自己未死的消息,必然会给其带来极大的震撼,那么他能够做的是什么呢?或许只有灰溜溜的逃离剑州。但是,他真的逃得了么?
“此獠不除,终是心腹大患。”在落雁峡之战结束后,王璟若倚在肩舆上,对着面前的林安南、谢明君以及杜厚朴等心腹将领沉声说道。
他的声音依旧虚弱,但语气中的决断却不容置疑。“老师之前学我声音震慑众人,这才有了如今之战果,不过那盖世雄武功极高,又且性情乖戾。此番他行刺失败,又得知叛军覆灭,岂会甘心?若任其遁走,潜回鹤鸣山休养生息,日后必成大患,亦是我等性命之忧。因此,弟子有一不情之请。”说罢,他在肩舆上微微向林安南微微躬身。
林安南自然知道他的想法,便开口道:“你可是要借老夫之力,为你除了那盖世雄么?只是老夫境界虽比他高,但他那把斩天刀却也不是好相与的,斗将起来,胜负亦是未知。”
王璟若轻轻摇了摇头:“弟子并非让老师前去与那盖世雄死斗,即便老师能胜,若是有个损伤,弟子亦是万死难辞其咎。不过那盖世雄并不知道老师在此,这便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林安南抚须沉吟,目光深邃:“盖世雄的‘疯魔刀意’已近圆满。若他一心隐匿行藏,纵是千军万马,也难以寻觅。不过……他心高气傲,此番受挫,必急于返回老巢,以求突破。从剑州往鹤鸣山,虽有数条路径,但有几处乃是必经之地或捷径所在。你的意思是他不知老夫在此,警惕性会更多地放在大军追击上,对同等级高手的偷袭,防备反而可能不足。”
王璟若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冷峻:“老师所言极是。他虽强,但终究是人,非是神仙。之前弟子与他激战,虽未能重伤于他,那其内力心神亦必有损耗。因此,他定会选择最快、最隐蔽的路径返回鹤鸣山。只是……”他微微一顿,“老师是一代宗师,身份超脱,行此偷袭之事,恐损了老师威名……”
林安南闻言哈哈一笑:“他盖世雄能够自降身份前来偷袭你一个晚辈,老夫这虚名又有何用,也罢,便走上一遭,看看这些年中,这疯魔刀到底长进了多少!”
听出林安南言语中的恨意,王璟若将目光转向杜厚朴和李闯,“老杜,你立刻率雪狼卫中最为擅长追踪潜伏的好手,立即前入剑州西北处,布下暗哨,严密监视,一旦发现盖世雄踪迹,不必硬拼,以响箭为号,迟滞其行动即可!记住,你们的任务是逼他现身,消耗他,而不是与他近战!李闯,你率五千弓弩手,携带强弓劲弩,分头前往西北方向通往鹤鸣山的几条要道险隘,尤其是黑云林前的那片空地,那里是出城进入西北山区的咽喉要道,视野相对开阔,利于弓弩发挥!一旦老杜有了讯息,便弓弩齐射,断那盖世雄退路!”
“末将遵命!”二人抱拳领命,眼中皆闪烁着复仇的火焰。
“此外,”王璟若看向林安南,语气凝重,“老师,此獠武功通神,非寻常手段可制。唯有倚仗您老之力,配合强弩攒射,方有留下他的可能。需得委屈老师,预先潜伏于黑云林边缘,收敛气息,务必不能让他提前察觉!待其被弩箭所扰,心神微分之际,再施以雷霆一击!即便不能当场将其格杀,也要重创其身,延缓其遁走速度!”
林安南缓缓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此计甚好。攻其不备,正是兵法要旨。老夫便与这‘疯魔刀’,好好周旋一番!”
于是,在剑州城尚处于一片混乱,唐军主力还在忙于接收城池、清点战利品、安抚降卒民心之时,一场针对盖世雄的、极其凶险而精密的猎杀行动,已然在王璟若的运筹下,早已悄无声息地展开。
杜厚朴和李闯率领精锐弓弩手如同幽灵般潜入城西黑云林设伏,而林安南则凭借其超凡的修为,先一步隐匿于林缘,将自身气息与山川林木融为一体,静待猎物入网。
而就在那个时候,剑州刺史府深处,一间僻静的厢房内。
盖世雄盘膝坐在蒲团之上,怀中依旧抱着他那柄暗褐色的斩天刀,双眸微阖。外面的混乱、喧嚣他都清晰地感知到了,但他并不在意。到了此刻,康延孝的成败,剑州的得失,在他眼中都与浮云无异。他如今仍然留在这里,唯一的目的就是在等一个确切的消息——王璟若是否真的死了。而州衙中人们慌乱的跑动,以及间或提及的唐军就要兵临城下,则让他有些意外于唐军动作之快,但也仅此而已。
最终,当州衙再度安静下来时,盖世雄预想中的攻防厮杀之声并没有响起,反而是不久之后,便响起了唐军入城宣布安抚号令的声音。直到此时他终于知道,自己等待的消息落空了。那王璟若不仅没死,还迅速地收拾了残局,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