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康延孝的声音干涩,带着浓浓的不甘与疑虑,“取消今日出击计划……各部谨守城池,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擅自出城!多派斥候,给我盯紧唐军动向!”
“节使大人!”有悍将不服,“我军士气正盛,岂可因敌军虚张声势便畏缩不前?”
“你懂什么!”康延孝厉声呵斥,脸上闪过一丝烦躁,“王璟若生死未卜,唐军虚实难测!贸然出击,若中埋伏,你担待得起吗?执行命令!”
那将领悻悻退下。康延孝再次深深望了一眼远处那沉默如山的唐军营寨,那一片旌旗仿佛化作了无形的压力,重重压在他的心头。他咬了咬牙,转身快步走下城头,心中充满了挫败感与一种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盖世雄带来的“喜讯”,仿佛成了一个讽刺。剑州城内的狂欢尚未完全冷却,便被这严酷的现实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与此同时,唐军帅帐之内,气氛却与外表的肃杀截然不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悲痛、焦虑与一丝微弱希望的复杂情绪。
王璟若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呼吸微弱。他已经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一夜。若非军中医官竭力吊命,兼之他本身多年修行的无相禅功真气被打散后融入血肉,仍在不断修复他的身体,恐怕早已是魂归黄泉。
这一夜,对谢明君而言,如同在地狱中煎熬。她几乎不眠不休地守在榻前,亲自喂药、擦拭,原本圆润的脸庞在一夜之间消瘦了不少。纵使眼圈深陷,但眼神中的坚韧却从未消退。她知道,自己不能垮,她是丈夫最后的依靠。
杜厚朴等人亦是忧心忡忡,一方面要极力稳定军心,执行谢明君外松内紧的策略,做出主帅仍在、严阵以待的姿态迷惑敌人;另一方面,又要担心王璟若的真实情况,以及未来大军何去何从。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第十三日深夜。
一匹健马在数名身手矫健、气息沉凝的人护卫下,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唐军大营,直接来到了帅帐之外。一位青袍老者飘然跳下马来,只见其面容清癯,目光温润中透着深邃,须发花白,却毫无老态,反而有种仙风道骨之感,正是接到谢明君急报,日夜兼程从四明山赶来的逍遥手林安南!
“恩师!”得到通报的谢明君抢出帐外,看到林安南的瞬间,一直强撑的坚强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眼圈顿时红了,声音哽咽。
林安南看着爱徒憔悴的模样,又看了一眼戒备森严的帅帐,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他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沉声道:“进去说话。”
来到榻前,林安南只看了一眼王璟若的状况,眉头便紧紧锁了起来。他伸出三指,轻轻搭在王璟若的腕脉上,一股精纯柔和、却又磅礴无比的逍遥真气,如同春风化雨般,小心翼翼地探入王璟若体内。
这一探查,饶是林安南见多识广,心志坚定,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璟若体内的情况,比他从谢明君信中所知的还要糟糕百倍!丹田气海,那个武者力量的核心源泉,已然彻底碎裂,如同一个被砸烂的瓦罐,再也无法储存丝毫内力。周身主要经脉,几乎寸寸断裂,许多地方更是被一股阴冷、暴戾、充满毁灭气息的异种真气盘踞、侵蚀,不断破坏着残存的生机。王璟若之所以还能吊着一口气,全靠谢明君不惜代价地用各种珍贵药材勉强维系着心脉的一丝活力,以及他自身无相禅功根基被打散后,残留的些许生机本能。
“好霸道的内国!好狠毒的手段!”林安南收回手,脸色凝重无比,“是盖世雄的疯魔刀意无疑!此獠的功力,比之当年,更加精进,也更加……偏执了!”
“恩师,璟若他……还有救吗?”谢明君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林安南沉默片刻,缓缓道:“丹田碎裂,经脉尽断,武道之途……已然断绝。”他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谢明君心上,让她瞬间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不过……”林安南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王璟若那因痛苦而微微蹙起的眉头上,“性命,或可一试。他无相禅功的根基虽散,但此功中正平和,最是滋养生机,加之他意志坚韧远超常人,才得以在如此重创下维系一丝心火不灭。老夫需以自身真气,为他强行续接部分心脉,驱除异种真气,但此举凶险万分,且……即便救回,他也将功力全失,形同废人,而且终生无法再修内力。”
“只要能活着!只要他能活着!”谢明君紧紧抓住林安南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泪水涟涟,“求师尊出手!”
林安南看着爱徒,又看了看榻上的王璟若,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无关人等,一律退开。远山,你亲自带着师弟们在外守卫,任何人不得打扰!”
随行而来的林远山等弟子知道此事非比寻常,立刻拱手应命,与雪狼卫分散各处,将这座偏帐牢牢围住,不许任何人接近。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偏帐之内真气波动不休。林安南不惜耗费自身真元,以他那已踏入“见天地”之境的精纯逍遥真气,如同最精巧的绣花针,一点点地梳理、接续着王璟若那残破不堪的心脉,并小心翼翼地驱散、化解着盘踞在要害处的异种真气。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稍有不慎,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加速王璟若的死亡,饶是林安南身为一代宗师亦不得不小心翼翼。
而偏帐之外,谢明君和杜厚朴等心腹将领则一直守在外面,度日如年。
终于,在第三日黄昏,偏帐的门帘被掀开,林安南脸色苍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走了出来,对迎上来的谢明君微微颔首:“性命……暂且无忧了。”
谢明君心中一松,几乎要瘫软在地,被一旁的杜厚朴连忙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