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延孝此刻目眦欲裂!他看着自己精心打造的精锐骑兵在唐军的屠戮下灰飞烟灭,看着那些曾经跟随他叛乱的士卒在绝望中哀嚎,一股混杂着愤怒、恐惧和悔恨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挥舞长槊,亲自率亲兵左冲右突,试图稳住阵脚,甚至想凭借个人勇武斩杀几个陌刀手,挽回一丝颓势。
“挡住他们!结圆阵!长枪手上前!”康延孝声嘶力竭地呼喊,他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几名忠心的亲兵试图组织起有效的防御,用长枪和盾牌组成一个小小的圆阵,将康延孝护在中心。
但这一切在唐军有条不紊的推进面前,显得如此徒劳。陌刀队如同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缓慢而坚定地碾压过来。每一次陌刀落下,都伴随着盾牌破碎、长枪折断、人体撕裂的可怕声响。圆阵在迅速缩小,亲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节使大人!顶不住了!快走!”一名亲兵校尉浑身是血,左臂已被齐肩斩断,他用仅剩的右手死死握着刀,挡在康延孝面前,声嘶力竭地喊道。
康延孝看着这名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看着他残缺的身体和决绝的眼神,心中一痛。他环顾四周,入目皆是血色。落马涧南岸已经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汇聚成洼,残破的旗帜、折断的兵器、散落的内脏随处可见。还活着的叛军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有的跪地乞降,有的试图跳回落马涧逃生,却被早已守候在岸边的唐军弓弩手一一射杀。唐军步阵的合围圈越来越小,如同收紧的绞索。
败了!彻底败了!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康延孝。他所有的野心,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泡影。他终于明白,自己与王璟若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兵力,更是谋略、心性乃至对战争本质理解的巨大鸿沟。
“王璟若!奸贼!有本事与某单挑!”康延孝状若疯虎,朝着王璟若大纛的方向发出不甘的怒吼,声音中充满了穷途末路的悲凉与怨毒。
王璟若立于帅旗之下,冷漠地看着在包围圈中徒劳挣扎的康延孝,如同看着一只跌入陷阱的困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回应这毫无意义的挑战。战场之上,主帅的职责是运筹帷幄,掌控全局,而非逞匹夫之勇。他知道,胜负已定,康延孝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结束这场战斗,并应对接下来的局势。
“传令陌刀队,缓步推进,压缩叛军空间。弩手自由散射,重点狙杀叛军军官和试图组织抵抗者。告诉杜厚朴,务必守住渡口,不许放一个叛军过来!”王璟若冷静地下达着命令,声音平稳,不带一丝波澜。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唐军的攻势变得更加精准和高效。陌刀队不再急于劈砍,而是保持着严整的队形,一步步向前压迫,将残存的叛军驱赶到更小的区域。弩手们则在军官的指挥下,专门寻找那些还在呼喊、试图集结部队的叛军将领和头目进行点杀。每一次弓弦响动,几乎都伴随着一名叛军头目的倒地。
这种冷酷而高效的杀戮,彻底摧毁了叛军残部最后的抵抗意志。
“我们投降!投降了!”
“别杀了!我们愿降!”
“王大人饶命啊!”
求饶声、哭喊声此起彼伏。幸存的叛军纷纷丢弃兵器,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就连一些康延孝的亲兵,在看到大势已去后,也失去了战斗的勇气,眼神黯淡地放下了武器。
康延孝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人,看着跪满一地的降卒,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节使大人!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那断臂的校尉用尽最后力气,猛地推了康延孝一把,然后转身,状若疯魔般地冲向步步紧逼的陌刀阵,“狗唐贼!老子跟你们拼了!”
但他的身影瞬间被雪亮的陌刀淹没,再无声息。
康延孝见状双目含泪,猛地一咬牙,拨转马头,在最后十几名死忠亲兵的拼死保护下,不再试图冲击本阵,而是向着包围圈相对薄弱的侧翼冲去。他知道,那里是通往落马涧下游的方向,虽然地势更加崎岖,但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康延孝要跑!”有唐军将领高喊。
“不必穷追。”王璟若淡淡道,“困兽犹斗,徒增伤亡。让他走。传令,肃清残敌,受降。”
他并非不想杀康延孝,而是深知,经过连番血战,陌刀队和弩手体力消耗巨大,步兵阵型也需要重整。强行追击狗急跳墙的康延孝残部,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况且,康延孝经此一败,已成丧家之犬,威望尽失,再也难成气候。当务之急,是消化战果,稳定军心,准备下一步的进攻。
康延孝等人拼命冲杀,付出了又折损大半亲兵的代价,终于冲破了一层不是很厚的唐军拦截,狼狈不堪地向着下游荒野逃去,连代表主帅尊严的头盔都丢弃了。
随着康延孝的逃跑,落马涧南岸残余叛军的抵抗彻底瓦解。除了少数死硬分子被当场格杀,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投降。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终于渐渐平息。
夕阳的余晖,如同血染,洒在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大战的土地上。落马涧南岸,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内脏的腥臭味。乌鸦和秃鹫已经开始在天空盘旋,发出刺耳的鸣叫。
唐军将士们开始打扫战场。他们虽然疲惫,但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和复仇的快意。广胜军的士兵们尤其激动,他们看着战场上叛军的尸骸,看着那面依旧高高飘扬的“王”字大纛,许多人相拥而泣,既是庆祝胜利,也是告慰常春和钟宝灵的在天之灵。
“常将军!钟夫人!你们看到了吗?我们赢了!我们要给你们报仇了!”杜厚朴浑身浴血,拄着卷刃的横刀,朝着剑州的方向嘶声呐喊,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泪流满面,声音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