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逃的降兵像一股失控的泥石流,狠狠地撞进了正在严阵以待、准备应对侧翼威胁的阎宝左军步兵方阵的侧后!士兵们猝不及防,被冲撞得东倒西歪,队列瞬间大乱!军官的命令被淹没在绝望的哭喊、踩踏和兵器丢弃的哐当声中!建制被打乱,士兵找不到长官,长官控制不了士兵!整个左翼后方,陷入一片可怕的混乱!
“稳住!结阵!向我看齐!”阎宝须发皆张,目眦欲裂,在亲兵护卫下声嘶力竭地高呼,试图竖起将旗聚拢部众。他看得分明,那溃兵潮中分明夹杂着梁军的衣甲!然而,这混乱如同瘟疫,蔓延得太快,恐慌已经深入骨髓!
就在唐军左翼即将彻底崩溃之际,梁军帅旗下,一直如同磐石般沉稳的贺瓌,眼中猛地爆射出精光。他等待的致命战机,就在眼前!
“天助我也!”贺瓌猛地拔出佩剑,剑锋直指陷入巨大混乱的后唐左翼,“王彦章何在?!”
“末将在!”一声炸雷般的回应响起,梁军猛将王彦章早已按捺不住,提着手中那杆茶碗粗、重逾六十斤的浑铁枪跃跃欲试。
“率我铁骑!踏碎后唐左翼!斩将夺旗,就在此时!”
“得令!”王彦章怒吼一声,铁枪高举,如同擎起一道黑色的闪电,“儿郎们!随我——杀!”
“轰隆隆隆——!”
大地剧烈震颤!梁军阵后,数千养精蓄锐、披挂整齐的精锐骑兵,如同决堤的黑色死亡洪流,在王彦章的率领下,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长槊放平,战马的速度瞬间提到极致,以雷霆万钧之势,卷起漫天烟尘,狠狠撞向那已经乱成一锅粥、侧后洞开、毫无阵型可言的后唐左翼!
阎宝眼睁睁看着那恐怖的黑色铁流,裹挟着毁灭一切的威势,朝着自己混乱的部众碾压而来!眼中瞬间充满了血丝,一股巨大的绝望与悲愤几乎将他淹没。他知道,左翼,完了!
王彦章率领的梁军铁骑,如同从九幽地狱喷薄而出的黑色怒潮,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势,以摧枯拉朽之势狠狠撞上了后唐左翼那已然溃散的阵线!
“轰——!!!”
这一声巨响比李存义初破梁阵时更加沉闷,更加令人绝望。这不是两军对垒时的激烈碰撞,而是单方面的屠杀与碾压。混乱的左翼后唐步兵,如同秋风中的枯叶,在铁骑洪流面前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前排的士兵甚至来不及举起长矛,就被披甲战马连人带盾撞得倒飞出去。沉重的马蹄无情地践踏着倒地的躯体,骨骼碎裂的“咔嚓”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锋利的长槊借着马势,轻易洞穿皮甲、撕裂札甲,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如同破麻袋般刺穿、挑起、甩飞。滚烫的鲜血在冰冷的冻土上肆意流淌,将枯黄的野草染成刺目的猩红。
“啊——!”
“我的腿!”
“娘啊——!”
凄厉的惨嚎此起彼伏,瞬间压过了战鼓和号角。赵大柱所在的新降兵队伍首当其冲。他亲眼目睹一个刚才还在身旁奔逃的同乡,被一匹披甲战马撞得凌空飞起,胸腔整个塌陷下去,口中喷出的血沫混合着内脏碎片,溅了他一脸。那温热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液体糊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的视线一片血红。大脑一片空白中,他只听见自己心脏在疯狂跳动,仿佛要炸开胸膛。他丢掉了长矛,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跟着更加汹涌的溃兵人潮,没命地向后狂奔,只想逃离这片瞬间化作人间地狱的战场!
阎宝目眦欲裂!他身边的亲卫队正竭力结成一个半圆形的盾阵,长矛从盾牌缝隙中刺出,试图阻挡如潮水般涌来的溃兵和紧随其后的梁骑。但溃兵实在太多,像决堤的洪水,疯狂冲击着这脆弱的防线。一个被踩踏得满脸是血的士兵尖叫着撞在盾牌上,转眼间就被后面涌来的人潮淹没。
“顶住!顶住!”阎宝须发戟张,手中横刀奋力劈开一个试图攀爬盾阵的溃兵手臂,厉声嘶吼,“结阵!向我靠拢!长矛手!长矛手上前!”然而在这片混乱中,他的声音显得如此微弱无力。
崩溃如同瘟疫,已深入骨髓。建制彻底打乱,士兵找不到自己的队正,队正找不到校尉。恐惧像无形的巨手攫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越来越多左翼的士兵被溃兵裹挟着,被梁骑的恐怖威势所震慑,加入了逃亡的洪流。他们丢盔弃甲,只求活命,像一群被猛虎驱赶的羊群,不顾一切地涌向相对平静、代表着“安全”的中军后方和……辎重营!
“将军!顶不住了!快走!”不远处的梁从喜大声吼道。他带着几十名死忠亲卫,浑身浴血地杀到阎宝身边。他的头盔早已不知去向,脸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汩汩流血,染红了半边脸颊。嘶吼声中带着绝望的哭腔:“梁骑太多了!阵线全垮了!再不走就……”
“住口!”阎宝厉声打断,斑白的胡须上溅满了血点,眼神却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决绝,“大营未失!辎重未焚!陛下中军犹在!我等受命镇守左翼,岂能临阵脱逃?!我阎宝纵横沙场三十年,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逃跑的懦夫!儿郎们!”他环顾身边仅存的、眼神中同样带着死志的数十名亲卫,声音如同金铁交鸣,“随我死战!为陛下争取片刻!杀——!”
他不再试图收拢溃兵,而是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带着这最后的、微不足道的力量,逆着溃逃的人潮,主动扑向了汹涌而至的梁军铁骑!目标直指那杆在黑色铁流中异常显眼的“王”字将旗!
王彦章正杀得兴起。他手中那杆茶碗粗的浑铁枪如同一条狂暴的毒龙,每一次突刺、横扫,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普通的后唐步卒在他面前如同纸糊泥塑,擦着即死,碰着即亡。正当他享受着这杀戮的快感时,却瞥见一支小小的后唐队伍,非但不逃,反而如同扑火的飞蛾,直冲自己而来!为首一员唐将,须发斑白,却杀气冲天!
“阎宝?”王彦章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更炽热的战意,“老匹夫,找死!”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王彦章借着马势,手中铁枪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黑影,带着万钧之力,直刺阎宝胸膛!枪尖破空,发出“呜”的一声厉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