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宝面沉如铁,第二道军令在硝烟弥漫的峡谷中迅速传递。弩手们动作整齐划一地更换箭矢,特制的四棱透甲锥在火光中泛着冷光——这些箭簇经过千锤百炼的反复折叠锻打,脊线处精心开凿的放血槽如同毒蛇的獠牙。随着弩箭射出,专射马匹前胸的战术立见成效,倒毙的健马顷刻间垒成丈余高的尸墙,浓稠的血浆顺着地面蜿蜒流淌。
后方契丹轻骑根本来不及收住冲锋之势,战马前蹄陷入血泊后纷纷打滑,骑手们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卵石般接连撞向两侧岩壁。一名年轻的契丹百夫长被自家旗杆当胸贯穿,染血的狼头旗帜在火光映照下诡异地扭动着,仿佛真有一头嗜血的恶狼要从旗面中扑出。
当峡谷渐渐被此起彼伏的惨叫与皮肉焦臭味填满时,常春忽然俯身抓起一把淤泥,在指间细细捻动后凑近鼻端。他转头对杜厚朴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狼崽子们算准这片滩涂是绝地,却不知当年吐谷浑人是怎么穿越死亡流沙的。”身后五千横冲都重骑闻令而动,骑兵们利落地将浸透桐油的藤席裹住马蹄。当第一排覆甲战马踏上淤泥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藤席在压力下自然展开成蒲扇状,竟让这些铁骑在滩涂上如履平地。常春手中亮银枪向前一指,枪尖震颤发出的清越嗡鸣声中,身后顿时腾起遮天蔽月的烟尘——原来每匹战马尾后都拖着捆沾满泥浆的蒿草。
与此同时,耶律阿保的中军大帐内,盛着烈酒的金碗突然泛起细密涟漪。这位契丹开国之主正要举杯痛饮,案头十二盏青铜烛台的火焰却毫无征兆地齐齐倒向东南方。帐外拴着的猎鹰突然炸开漆黑羽毛,铁喙撕扯金链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远处传来大地震颤的闷响越来越近——那是五千具装铁骑踏碎河滩的死亡轰鸣。
“唐军渡滩!”当斥候染血的嘶吼混着腥风冲进大帐时,常春所率重骑前锋距中军已不足二里。耶律阿保一脚踢翻鎏金酒案冲出营帐,东南方的淤泥滩上烟尘蔽空,月光下无数铁甲反射的寒光如同银河倾泻。这位草原雄主瞳孔骤缩,瞬间明白自己犯下了致命的误判——唐军竟用他围困幽州的天然屏障作了突破口!
“狼崽子们算准了淤泥阻道,却不知老子带了这些物件!”常春在颠簸的马背上咬紧皮索,呼啸的狂风灌进他的耳廓。横冲都每匹战马的四蹄都裹着三层浸油藤席,这灵感来自他研读的盛唐战史中吐谷浑骑兵所用的渡沙秘技。覆甲马蹄踏上滩涂的刹那,藤席边缘在压力下绽开成蒲扇形,五千重骑竟似贴着淤泥表面滑行冲锋。冲在最前的契丹哨兵刚摸到腰间鸣镝,就被马槊挑飞至三丈高空,喷溅的鲜血在月下划出一道凄艳的弧线。
耶律阿保的金狼头大纛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三百名铁骑已如离弦之箭迎上。这些从八部贵族中精选的神射手,能在百步外射落雄鹰,但此刻却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们镶着银丝的轻甲在横冲都面前脆弱如纸。常春手中枪尖精准刺入百夫长的护心镜,精钢锻造的枪刃贯穿铁甲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将这名契丹勇士连人带甲钉死在了马鞍上。
“凿穿!”常春炸雷般的暴喝声中,身后重骑已化作三股钢铁洪流。左翼专挑帐篷绳索,覆甲战马拖着割断的皮绳在营区间横冲直撞;右翼将浸过桐油的火把投向粮草垛,冲天烈焰瞬间将夜空染成血色。
中军处,早已整装待发的王璟若见状立即挥动令旗。他所率的大军如潮水般涌出,很快与常春的中路锋矢会合,直扑那杆耀武扬威的金狼头大纛。锋矢所过之处血雾弥漫,契丹骑兵的阵型如同麦浪般层层倒伏。
耶律阿保提起金背砍山刀时,发现掌心全是冰凉的汗水。他的亲卫正在嘶吼着重组防线,但唐军重骑冲锋带来的心理震慑远超实际杀伤——那些浑身浴血的钢铁巨兽仿佛从地狱爬出的修罗,明光铠上插满的箭矢随着战马奔腾簌簌掉落,就像抖去身上露水的猛虎。
当王璟若手中墨玉破穹枪扫过中军大帐的支柱时,支撑帐篷的百年松木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绘着八部会盟图的帐顶如折翼巨鸟般缓缓倾塌。契丹骑兵的阵型终于彻底崩溃,惊恐的战马开始不受控制地四处奔逃。
幽州城头,观战多时的周威望着城下火光,突然浑身颤抖。布满血痂的右手死死抓住垛口,枯瘦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跃上城堞。铁靴踏碎青砖的脆响中,他扯出破锣般的嘶吼:“开城!破敌!”残破城楼角檐下悬挂的青铜钟在风中疯狂摆动,这记迟来数月的钟声震得城墙砖缝里的苔藓簌簌掉落。
随着令人牙酸的绞盘转动声,幽州北门轰然洞开。城中仅剩的三千守军扔掉豁口的横刀,抓起浸透桐油的灶台砖和断裂的门闩,踩着数月来契丹人射上城头的狼牙箭,如决堤洪水般涌出城门。不知是谁先唱起了《破阵乐》,三千个沙哑的喉咙和着铁甲铿锵,竟压过了城外契丹大军的号角。
契丹中军的马蹄形金鼓在此时碎裂。王璟若的长枪穿透三层牛皮鼓面,迸溅的青铜鼓钉如同暴雨般扎进耶律阿保亲卫的眼窝。镶金鼓槌滚落尘埃的刹那,常春所率横冲都抛下了最后的几十罐猛火油,燃烧的陶片在契丹军阵中绽开朵朵血色莲花。失去统一号令的轻骑开始原地打转,那些平日作威作福的贵族突然发现,被他们视为蝼蚁的奚人奴隶,此刻正用割草的弯刀狠狠捅向战马的后腿。
周威身上的明光铠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银色,左肩甲被狼牙棒撕开的裂口里,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塞着枯草的麻布——数月苦战已让这位老将军消瘦得撑不起铠甲。他身后的三千守军正用门闩砸碎逃窜的契丹骑兵天灵盖,更有甚者直接扑到敌人身上撕咬,仿佛要将这数月来的愤懑尽数发泄。
当王璟若杀穿敌阵赶来时,只见周威身前那杆旗帜早已撕成布条,却仍在风中倔强地飘扬。他滚鞍下马,几步冲到周威面前单膝跪地,声音哽咽:“末将救援来迟,副使大人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