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堂中,韩夫人和赵观文等人已然落座。王璟若等人上前拜见,随后分宾主落座。此时,李存义举起酒杯说道:“璟若等人回城已有数日,因营中事务繁杂,直至今日才有机会相聚。来,我等共饮此杯,为其接风洗尘。”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之后酒席间宾主尽欢,自不必说。待宴散之后,李存义却将王璟若和赵观文留了下来。
下人们撤去酒席,换上清茶。李存义屏退众人,这才开口说道:“调广胜军回城之事,我也是在数日前方才得知。原本铁林军守卫晋阳安然无恙,为何突然调动,其中父皇深意,本王着实有些不解,故而留两位来一同探讨探讨。”
赵观文沉思片刻后问道:“调动兵马,应当出自枢密院。不知王爷可知是何人提议?”
李存义答道:“这个我也曾打听。听说数日之前,高思敬单骑入城,与史敬私下交谈一番,随后史敬入宫面见父皇,之后便有了调动广胜军之事。”
王璟若闻言一怔,随后又询问了具体日子,这才说道:“若是高副使提议,想必与广胜军和突骑军演武之事有关。” 随后,便将广胜军与突骑军两次演武的情形详细叙述了一遍。
待王璟若说完,赵观文微微颔首道:“若如此,便能说得通了。想必是高思敬见你调教兵马颇具手段,因而向上举荐,史敬生了爱才之心,这才将广胜军调至晋阳。而且如今铁林军在城中跋扈已久,史枢密分身乏术,调你前来,或许还有让广胜军制衡铁林军之意。大体是件好事,不过李源可不是好应付之人,凡事还是要多加小心。”
经赵观文这么一点拨,李存义恍然大悟,点点头说道:“赵先生所言甚是。如今朝中隐隐约约已然分为三派,一派自然是以燕王为首,朝中众臣有半数与其走得很近,而且我曾听闻,李源与他私交甚笃。自从我掌管户部之后,铁林军便时常弄出些事端,想必这些都与燕王脱不了干系。只是我谨遵赵先生教诲,尽量不与众臣过于亲近,只是做好本职之事,因此倒也笼络了不少正直之士的人心,这算一派。而第三派则是以史敬为首的一众重臣,向来都是两不相帮,似有坐观虎斗之意。”
赵观文听后笑着说道:“想必史敬等人也是得了盖寓的指示才两不相帮的。依朝中以武将为重的做法,燕王的声威远非王爷可比。若重臣也站到燕王那边,那王爷还有何可争?不如回府赋闲,方可免除杀身之祸。”
王璟若听两人提及李存忠,不禁想起了那双阴沉的眼睛,又回想起年前赵启德之事,愈发感到寒意丛生,于是问道:“王爷,我观燕王为人阴狠,如今争位之事已然明朗,当小心他暗中加害。”
李存义点点头道:“你若不说,我几乎都忘了。前些时日,有人夜探晋王府,所幸被谢姑娘察觉,但来人极为机敏,一被发现便立刻逃离。赵先生和谢姑娘唯恐还有人暗中潜伏,不敢远追,因此未能将那人拦下。之后我虽派人暗中查探,却是毫无所获。今日你这般一说,想来此人应该是燕王的人,只是他向来不喜与江湖人士结交,怎会突然改变性子?”
赵观文闻言说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们江湖中人虽然不擅战阵交锋、朝堂争斗,但要说刺探暗杀,却是上乘之选。璟若所言不无道理,王爷还当谨慎为上。”
李存义点头道:“这些时日谢姑娘已搬到内院居住,有她护卫,想来无事。而且依燕王的性子,此次刺探未能成功,自然不会再做徒劳之举。反倒是朝中看似平静,实则气氛压抑,尤其是近日我观父皇的状况似乎也有些异常。”
此言一出,赵观文顿时皱眉问道:“陛下有何异常?”
李存义思索片刻后答道:“新春时,我等诸子入宫参拜父皇母后,父皇于宫中设宴。我敬酒之时,便见父皇只是浅酌一口。要知道父皇出身行伍,性子豪迈,向来都是酒到杯干,此番情形还是头一次见,因此我便留心观察。果然见父皇面色苍老许多,行动之时,身躯似乎也不如从前挺直,一副暮气沉沉的模样。这几个月更是连朝会的次数都减少许多,故而我心生疑虑。仔细询问宫中相熟的内侍,才知晓近些时日时常有太医入宫为父皇调理身体。”
赵观文听后神情愈发凝重,思忖许久后才说道:“若王爷观察无误,陛下果真身体欠佳,那此事便要仔细思量了。”
李存义闻言颔首说道:“这大半年来,燕王动作不断,父皇虽命我掌管户部,但兵部和工部仍在燕王手中,而且父皇似乎也不在意他暗中勾结朝臣之事,明显是要任由我二人自行争斗。原本父皇正值壮年,我觉得仍有时间筹备,而且户部掌管全国钱粮,假以时日,根基远非兵部和工部可比。但若是父皇稍有变故,以燕王如今的势力,我实难企及。”
说到这里,李存义起身向赵观文和王璟若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前番晋阳城被围时,父皇命我独自北逃,至今想来,实在愧对妻儿。故今日借璟若回城之机,请两位来此商议,亦有托孤之意。若是宫中果真生变,一旦事发,我自是插翅难逃,万望两位护好夫人和世子,寻路出逃,日后让他们母子二人做一寻常人家,平安度日即可。”
此言一出,王璟若连忙说道:“王爷不必如此悲观,如今诸事未定,谈托孤尚早。况且有我等在此,绝不会让王爷受到损伤,大不了到时舍弃此地,另寻去处东山再起。”
李存义闻言苦笑道:“东山再起,谈何容易?生于皇室之中,诸多事情身不由己。若依着我的性子,做个逍遥王爷反倒更为轻松。但如今大势已将我推至台前,这王储之位不仅关乎我一人荣辱,身后更有无数人将身家性命寄托于我,岂能到时一走了之?一旦到时我有退缩之心,必然人心尽失,又哪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赵观文叹口气说道:“王爷所言极是,王储之争,向来没有退让的道理。还请王爷放心,一旦事不可为,老夫定会护着夫人和世子出城,绝不让他们受损。”
李存义笑着点点头,随后脸上露出一丝狠厉之色说道:“后事无忧,那就看我这大哥如何出招,本王纵然再不济,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一口吞下的。